瞧着她若无其事的浑样,元璧无声地磨了磨牙,一时恨不得敲得她满头包,然而视线一接触到她身上那层黯淡的黑气。满腹怨气立时都只剩下了灰。
悄悄地叹了口气,他揉揉她的脑袋。
“走罢。晚膳要开始了。”
元夕没回应,一直到那只手离开了自己的发,她始终低着头。
“师兄,对不起。”她终于出声,面前的人僵了一僵,只见她抬起头,远山眉下的眼眸轻轻地望进他眼里,“这一年辛苦你了。对不起。”
不必说蜀山其他人在见到她后各种幸灾乐祸的表情,争先恐后地爆料这些年里元璧为她白白走了多少地方,就算他们只字不提,元夕也能想象眼前的男子为自己做了多少事。
仿佛又回到小时候,她每每不自量力单挑元朱,结果毫无悬念地被揍得满场跑,元青在旁心有余力不足,空余一个亮嗓,鼓励的话儿吼得震天响。问题是精神的力量委实够呛,元青喊破了嗓她这边战斗力也没上升一个百分比。
最后总是这位大师兄,危急关头从天而降,将她从鼻青脸肿的惨剧中拯救出来,丢到水里洗洗泡泡,然后拎出来各种上药。
“这一年你和谁在一起?”
半晌,她听到眼前的人问。还沉浸在往事中的少女下意识地回答:“白朔……。”
两个字刚吐出,元夕猛地卡住了嗓子,可是说出去的话已经变成了声音,飘飘荡荡在空气中。
“……哈。果然是他。”她抬眼,看到自家师兄俊逸的脸上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眼底却仿佛有些恼怒的阴郁。
很久以后元夕才知道,当年她甫一失踪,元璧第一反应就是“此事和姓白的脱不了干系”。然而几经探访之后,线索却越飘越远,最终竟落到了蓬莱少主陆回雪身上。这也是为何日前元璧人在嫦紫宫的缘故,陆回雪就在那里做客。
元夕眼眸微暗。白朔……这两个字一从唇边滑落,所有相关的记忆就跟着音节翻涌起来。
“我早该想到,”蜀山掌门首徒的眼里好似有冰,一字字道,“令你变成这样子的人……除了他还会有谁。”
他看出自己的身体有古怪了……这具躯体的异样很容易看出来吗?之前师父也是一见到她,立刻脸色就变了。
“这件事和他没关系。”不知为什么,她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刚说完就自己是一愣,然后忐忑地去看师兄的脸。
元璧异常地沉默着,时间在元夕的心惊胆战中流逝,终于他淡淡开口。
“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吧。”
心中长长出了口气,还未及思考师兄如此好说话是为哪般,就听得他道:“既然回来了,以后就乖点,老实待在蜀山,别再惹什么乱子。”
喏喏地应了几声,忽然反应过来,她试探道:“师兄,你又要出去?”
“我倒是想亲自看着你。”蜀山未来的掌门人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上下打量了她纤瘦的身体一眼,语调有点冷,“不过还有一笔账要算。”
“……。”元夕瞪着眼,半天,认命地垂下肩膀。
算了她不管这些破烂事了,反正都回来了……白朔那边,就让师兄出出气好了。至于其实她这边……
哼哼,她巴不得白朔被好好教训一番,这种事她会说么。
心情轻快地抬头,一眼看到天边逶迤的绚烂红霞,感染得她的嘴角也不由得翘起来。
早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看来明天会是一个好天气呢。
数千里外,同样彤霞晚照。
最后一只蛊亦回到了手中,然而与先前数百只蛊一样,它也未能带来一丝的好消息。
收了蛊虫,蛊师坐在窗前,看着天色一寸一寸暗下去,渐渐融成一片昏黑,明月终于自东方的地平线上升起。
他面无表情,摊开手,将那个被掌心握得温热的盒子送到犹显稀薄的月光下,良久,一缕淡淡的碧蓝色光缓缓从盒上亮起。
有轻柔男音,自盒中传出,依稀带笑。
“你可真早啊……。”
的确是早,月轮才刚上柳梢头。
“如何?”无视对方无意义的话语,白朔直入正题。
那边顿了一顿,然后响起轻轻的叹息。
白朔心一凉,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抱歉……还是没有她的消息呢。”那边轻声说。
月华下,传音盒冷冷地泛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