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后来为什么改变主意了呢?因为他不时露出的疲倦神情,还是因为那些夜里书房里不熄的灯火?
这个害她失去最后一丝希望的人,也在害怕她的死亡吗?
真正释怀的时刻是那一天,她忽然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忍受正午的日光了,即使撑着伞也不行。那样突兀地跌倒在阳光下,如果不是他及时将自己抱进暗室里,她会在路人惊恐的目光里被刺目金芒烧成一把白灰。
啊,原来已经到这个时刻了么。昏昏沉沉地躺在他怀里,她眼前走马灯似的转过无数画面,从小到大的喜怒哀乐一一闪现。
脸上好像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抚过,似是人的指尖。
她睁开眼,看到一张惨淡的脸。
“你在害怕?”她低低说,嗓子还在灼痛,声音有些哑。
“……。”
没等到他的回答,身体还是很疼,迷迷糊糊她又睡过去。
但这一段,她一直记得很清楚,虽然他好像忘记了。只有她在脑海里一遍遍回放那张惨淡的脸,仿佛遭遇了世上最无助的恐慌。
偶尔在夜深人静时她会想,他这么在意她,是因为她这个人呢,还是蛊师对一只稀有的蛊的珍惜?
而她曾以为的对他的青睐,究竟是因为她喜欢这个男人,还是出于蛊对蛊师的天然依赖?想想看,以前阿娣在的时候,自己腾起的奇怪独占欲……
必须解开禁制。不单是为了尊严,也是为了能够了解真相。
现在真相就在这里。
可是真相背后又是什么,是另一个无法跨越的山峦。
他不喜欢她。这个混蛋,他想要的只是对骷髅蛊的绝对控制,而不是什么她自以为的……
疲惫地捂住自己的眼,她低声喃喃:“真糟糕……。”
好像有什么软弱的液体要流出来。
站起来,她往外走,却被一只手猛地拉住。
“去哪?”他语气微冷。
“你在担心什么?”她没低头,目光直直地望着天际,“我不会逃走的,约定就是约定。”
那只手没松开,元夕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也不想去揣测。
“放手吧。”她说,始终没看他一眼,怕一看就会忍不住扑过去,忍不住向他哀求……
那样太难看了。
就算不能拥有,至少她还能守住自己的自尊。
身后响起悉索的衣料摩擦声,然后视野里出现男人的脸。
他站在她面前,微微蹙眉。
“你这种表情,是要哭了么。”他说。
元夕眼梢都不动一下。
“对,所以不要拦着我。”
眉心拢得更紧,他慢慢道:“为什么?”
维持着面部肌肉的镇定,她语气淡淡:“因为我刚发现自己喜欢上一个混蛋。”
不去看他神情,她转过身,还未抬脚,就听到身后阴森森的男音:“那个姓君的是个男的?”
哈,又开始算账么?
“对,而且是个修为高深的男人。”她冷冷说,“你打不过他,死心吧。看他这么轻易地就解开骷髅蛊的禁制就知道了……。”
“是么?”白朔冷笑一声,“莫非你以为我只有蛊咒可以用?”
狠狠将她扯过来,他直视她的眼,眸中的怒火几乎要烧进她眼睛里。
一字字地,他说:“只要我想,我有一千种方法可以对付你,你想听么?”
“随你。”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早就知道你是个混蛋了。”
元夕完全做好了对方勃然大怒继而把她折磨个半死的准备,因此接下来的情景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刚才说,”白朔拢着眉,怒火减弱后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你喜欢上一个‘混蛋’?”
元夕面无表情地看他。白朔静默了一会儿,问:“那个混蛋是元璧?”
“……。”她吸口气,“元璧师兄对我很好。”
白朔出奇的没有讥讽两句,凝眉问:“也不是姓君的?”
“人家给我解开禁制我为什么还要骂他?”
蛊师默了一下,忽然垂下眸子。
“看来你口中的‘混蛋’是我?”他用辨不清情绪的语调这么说,然后抬起眼。
元夕维持着面瘫的姿态,眸光冷冷。
他忽然笑起来。
“有趣。”
收回捉着她的手,白朔环胸而立,静静地瞧了她半晌,突然又脸色一沉。
“不要以为用这种手段就可以逃避你私自解开禁制的惩罚。”他语意不善,“想转移注意力,嗯?你以为我会相信这种漏洞百出的谎言么?”
元夕觉得自己要疯掉了。
深深呼吸,她挤出一个句话:“对,我就是这么觉得的。”
恶狠狠地,她用恨不得咬下他一块肉的目光瞪他,瞪着瞪着,突然就觉得很空虚。
算了,和这种人计较什么。
换个人喜欢吧。这场倾慕就是个笑话。
她不想奉陪了。
或许心灰意冷这种东西真的会反映在脸上,所以站在她对面的男人脸色才会微微一变。
没人知道,就在刚才,几乎立刻他就信了她的话。接下来的那一问,只是出于谨慎习性的试探。
蛊师就是这样的人,就算直觉已经欢欣鼓舞地下了“确有此事”的定论,理智也不忘板着脸去验证事实。
但这次他总算快了一点,跟着感觉用力捉住了少女的肩膀。
“……自作聪明。”他望着她,看着那张因为自己的这句话而变得更加漠然的脸,然后在她抽出手之前,将她拉过来拥入怀中。
轻轻地,他吐息在她耳畔。
“你真以为我辨不出真话和假话么?”
温热的吻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