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窟之事结束后,她着意打听过诸人的情况。元青这个祸头子,刚从天窟脱身就四处惹是生非,要打听他的消息再容易不过;蜀山掌门宣布自己辛苦操持门派多年,眼下到了该颐养天年的时候,预备将位子传给外出归来的首徒;陆回雪回了蓬莱,不久后江湖上开始流传蓬莱少主与嫦紫宫宫主同车而行的暧昧消息。
大家都过得很好。
微微一笑,元夕从椅中起身,走出门去。
暮色四合。
餐桌上,元夕刚刚稍微表达了一下想赶人的意思,陆贾就浅笑着应了下来。
果然是个聪明人。
元夕没料到意外在后头。
晚饭后,元夕照常在自己院子里晒月光,正晒得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院门被敲响了。
这种时候会过来的……只有白朔吧。
这么想着,她随手扯过斗篷往身上一披,起身开门。
月光照在少女身上,又在地面投下深深阴影。
一晃一晃,枯瘦的指骨投影像蜘蛛的触足,不紧不慢地移动。
嗯,在没人的时候,元夕通常会恢复成骷髅,因为维持人形对现在的骷髅蛊来说是一种负担。月光很好,月光浴更好,众所周知月华是妖物们最常见的补品,而衣服会阻碍骷髅蛊对月华的吸收……
所以在这个院子里经常可以见到一只裸奔的骷髅蛊。
只披了一条斗篷的骷髅蛊慢吞吞地打开门,刚朝门外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门口的人也呆了。
元夕反应极快,一反手就要关门,但对方也非泛泛之辈,一拳直捣骷髅蛊天灵盖,元夕迫不得已回掌自救。
三招之后,战场已经转移到了院中。
暗骂自己大意,元夕一面格挡着对方的攻击,一面琢磨着要如何圆场。
但还未等她想出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对方的攻势已经缓下来。
陆贾皱着眉,视线凝在骷髅蛊披着的斗篷上。
刚才在院门口看不清,这会儿月光明亮,陆贾才看清那是一件纯黑的斗篷。
纯黑的斗篷不算少见,但这一件,昨天他还在某个少女身上见到过。
心中闪过什么,陆贾脸色大变。看得对面的元夕也吓一跳。哎呀,莫非他猜出她的身份了……
“妖物!你对这院子的主人做了什么?”
陆贾喝完这句话后,发现对面的妖物好像踉跄了一下,然后它按住了自己的脑袋……不,是骷髅头。
貌似很困扰。
陆贾当即断定这是一只已经产生智慧的妖物,刚要进一步喝问,突然后脑上狠狠着了一下。
陆君哼都没哼一声,仰面倒下。
元夕吃了一惊,连忙过来查看。还好,没断气……
“你出手太重了。”她埋怨蛊师,“啊,肿起来了,内出血……真是的,打傻了你要养人家一辈子的。”
白朔眯着眼笑一声,“你是在建议我直接杀掉他以绝后患吗?”
元夕果断摇头:“你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她拖起人事不省的陆贾,搁到石椅上。看着绿衣少年,元夕叹口气。
“看来得搬家了。”她喃喃。
白朔走过来,伸手朝少年脑袋探去,元夕忙出手拦住,“你想干什么?”
对方没理她,绕过她的手,右手按在少年头上。
“在这里敲一下,运道好的话,明天他醒过来就会把今晚的事全忘掉。”白朔道。
元夕谨慎地看着他:“那如果运道不好呢?”
白朔沉默。
少女眼神了然:“就会连他娘都不认得了吧?”
这也太不厚道了。
“算啦,还是搬家吧。”元夕叹口气,“其实这里也住得有些腻味了。走吧走吧,找个物产丰富的地方,要附近有深山老林,毒蟾蜈蚣什么的唾手可得,免得你找不到炼蛊素材……。”她说着说着,忽然喉咙里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的继续,“……跑出去祸害居民。”
这一停顿极轻极快,但白朔仍察觉到她的异样,眸光顿时微微一暗。
离开天窟后,起初那一个月,白朔一直在想,何以他在元夕身上下的禁咒会失效。然后有一天他终于领悟,那是因为骷髅蛊在那种不知名的恶疾的持续攻击下,以骷髅为基础的躯体已经开始走向崩溃,所以自己对她禁制才松动了。所以即使与元璧面对面,她依旧能保持自己的神智。
半年前,她一天要睡五个时辰,而现在,这个数字是七,未来还会增加。
蛊师垂下眸子,手下忽然往少年头上一敲。元夕大惊失色,扑过去:“你作甚?我说了别动他……。”
“只是让他多睡三天而已。”白朔淡淡道,“还是你想连夜搬走?”
元夕怔了怔,收回揪住男子衣领的手。
“……抱歉。”她低声说。
白朔微微一哂。“无妨,总之我是恶人。”
元夕讷讷的,白朔转身,朝门外走了两步,微微侧首:“跟过来。”
少女不放心地看了陆贾一眼,停了一停,终究还是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