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在那里,闭着眼,脸色雪白。恶火在他四周游走,每一星火光都吼出致命的嘶喊。
得过去,得赶紧将他从恶火里救出来。
元夕身子前倾,下意识就要朝元璧走去。——但步履一动,她猛地就回过神来。
七妙莲。
蓦然回首,那朵七妙莲正轻轻摇曳,柔白的重瓣像一双洁白的手,只要她挽住,就能将她从那些黑色沼泽中拉出来。
怎么舍得放弃……明明都已经到这里了啊!
元夕犹豫地去看白朔。不知为何,她有种预感,只要白朔知道七妙莲能助她恢复人身,他就绝不会让她拿到它。
但愿他不知道。
然而,当她对上白朔的眼眸,她一瞬间就明白事情早已暴露了。
火焰在燃烧,周围愈来愈热,仿佛昭示男人耐心有限。
他在逼她,逼她放弃近在咫尺的仙草,乖乖走过去。
“白朔,”望着那个面色冷淡的男人,自两人重逢后,少女的眼里第一次带上了恳求,“你放过我好不好?”
我终于走到了这里,多么不容易。而你一句话,就要将一切倾颓。
男人面无表情。
他就像那团紫黑的恶火,不言不语,用无声威压将你迫入死角,最终无路可逃。
元夕用力咬牙,再开口时,她眼中划过一丝屈辱。
“我活不长了,”她终于示弱,将心中深藏的秘密血淋淋捧在人前,只为换得他一步退让,“就算你对我有什么怨恨,那也得是我活着你才有机会折磨我。如果我死了,你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想活下去,还想看看蜀山的茶花,还有那些熟悉的面容。最重要的是,她还没有亲眼看到蜀山安然度过前世的灭门之劫。
转机就在身后,就在那一株素莲之上。
男人忽然笑了。元夕一怔,蓦地察觉到那一丝笑有些古怪……依稀有种诡谲的意味。
仿佛直觉,她猛地低头去看脚下的银光天栈。
……光变淡了!
元夕霍然回头,视野中正映出天栈尽头那一株摇摇欲坠的七妙莲。它孤零零地悬在半空,承托着它的银色光带已经浅得可怜。
脚下一动她就要扑过去,周围却突然热得可怕!暴露在外的体肤瞬间发出痛苦的呻吟,发梢齐齐曲卷。
这种温度——
骷髅蛊骇然回首,一瞬间她整个瞳仁就被血一样的火光包围。
炽烈的火在蛊师周围燃起。被热焰蒸得扭曲的空气让一切扭曲又诡异,像涂坏了的画。
白朔面色冷静地站在火中。蛊师当然不会惧怕,因为这一幕原本就他的杰作。
而另一个身影却失踪了。
元夕惊疑不定地看着蛊师,后者缓缓扯起一个诡秘的笑。电光石火间元夕就领悟了,一股战栗从脊髓猛冲上头皮,通体冰凉。
她终于注意到,紫黑恶火已经消失,现在充斥石窟的是橘红色的最普通不过的火,但这正是蛊师的高明之处,因为这火同样可以致人死地,而且十倍地痛苦——因它致死的过程远比恶火漫长,能令最凶残的恶贼发出悔恨的呼喊。
她看到了,透过扭曲变形的空气,那个正被火魔吞没的男人,元夕看得清清楚楚。
“元璧师兄!——”
什么七妙莲什么恢复人身什么梦想!
如果连眼前的亲人都救不了那她的重生还有什么意义!
“救他出来!”她嘶喊出声,“我什么都答应你!救他!”
若这就是你的将军,那我承认你已将我迫入死局。
紫色长裙在银光铺就的天栈上奔跑,背对七妙莲的方向。
远离那一双洁白的手,远离最后的救赎,她义无返顾奔向曾无数次想要冲破的沼泽地。
不是不可惜的,但元夕知道就算再给她一万次重来的机会,她也会这么做。
也会这样竭尽全力奔向她的宿命。
忽然脚下竟然一空,急促奔跑的步履没刹住顿时重重摔下去,她跌在地上,钝钝地疼。
这一跌就像一声钟鸣,令元夕恐慌无措的大脑猛地一清,而后她抬起头来,看到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跑得真是快。”他懒懒道,墨蓝衣摆不染一丝尘埃。
元夕怔住了,须臾,木然环顾四周。
火焰消失了。
元璧也消失了。
倘若消失的只是这些,元夕还能笑一笑,什么啊,原来都是幻象。
但她笑不出来,因为同时失踪的还有那条银色的天栈。
七妙莲失去了银芒的支撑,轻飘飘地从半空里落下来,落下来,落到地上,无垢的瓣沾上尘土。
瞬间枯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