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夕不紧不慢地继续道:“幸好这钱也不是我出,不然我砸锅卖铁都不一定凑得出这么多银两呢。”
“……哈哈,那就好那就好。”穷奇刚咧开嘴,元夕又道:“不过看着这一桌好酒好菜,我还是有些心疼呐……你知道吧,陆回雪的钱袋在我这儿保管着,我一想到等会儿这钱袋就要少了五两银子,哎……。”
那种事谁会知道啊!话说为神马蓬莱少主的钱袋会由你来保管啊?
穷奇敢怒不敢言,低着头目光盯在自己碗上。
“穷奇……。”元夕轻轻道,“饭也吃过了,我问你个事儿呗?”
这绝壁是“拿人手短吃人嘴短”的委婉版,温柔一刀啊!
穷奇吸口气,抬头,憨笑:“你问呗。”
“是这样,你知道蜀山吧?蜀山掌门有个女弟子,叫元夕的。”元夕慢慢地,一字一字道,“你见过她么?”
穷奇张口就道:“啊,我没……。”
“穷奇,不要骗我。”
面色平静地,元夕这么说。
穷奇那句“我没见过”就这么僵死在喉咙里。
菜碟已空,汤盆见了底,满桌狼藉。
屋外有人声喧哗,男男女女欢笑着经过走廊,越发衬得屋子里格外寂静。
元夕静静地看着穷奇,而后者很想低头喝汤以避开对方的视线,可惜他碗里空空如也。
良久。
穷奇忽然丢了木筷,一声长叹。
“你好好的,管这些做什么呢!”
元夕语气平和:“我当然有我的理由。你只要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就好了。”
穷奇看起来有些烦躁,他敲着桌子:“那你以前怎么不管这些闲事?”
元夕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个很奇怪的笑来,摩挲着茶杯,她慢慢地说:“因为以前我以为我能做到的一些事……现在我发现我好像根本做不到啊。”
穷奇眼中划过一抹诧异,身体微微前倾:“你这话什么意思?”
元夕轻轻摇头,没回答他的话,只说:“别问我,我自己也正迷茫呢……。”
抬眼,她定定地望住他:“穷奇,你一定知道些什么的,你告诉我……。”顿了顿,她慢慢地吸了口气,才道,“蜀山的元夕还活着么?”
穷奇沉默地望着她。
半晌,他低声道:“她活着。”
元夕觉得耳边好响炸起了无数的烟花,漫天流火,爆破声轰鸣,四周既喧嚣又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元夕听到自己用极轻极轻的声音问:“她在哪里?”
穷奇定定地望着她。
慢慢地,他说了一句话。
陆回雪回来时,元夕已经在和穷奇道别了。
看到蓬莱少主正朝这边走来,穷奇匆匆和元夕最后说了几句,然后转身离开。
陆回雪走到元夕身前,望着穷奇远去的背影,口中却是对元夕道:“不多留他一阵子?难得遇上故人。”
元夕耸耸肩:“算了吧,这个故人食量太大,我见了他就头疼。”她伸手捏捏腰间的荷包,脸上显出肉疼的神色来。
陆回雪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浅浅一笑:“银子不够使了?我这里有,不若你先用我的?”
元夕摇摇头:“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不妥不妥。”她咬咬牙,“大不了我拿些东西去当。”
陆回雪失笑:“听起来你还有些压箱底的好物?是什么,说来听听。蓬莱也做典当生意的,看在你我相识多年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个交情价。”
元夕翻个白眼:“拉倒,蓬莱少主做起生意来六亲不认,我才不会上这个当哩。”
她不自觉地运用了前世身为蓬莱少夫人时学到的“常识”,却浑然不觉。而陆回雪望着她的侧脸,嘴角掠起莫名的笑意。
“走吧,回客栈去。”元夕转身,刚走出一步,身后传来气喘吁吁的男音——
“小骷髅等一下!”
元夕一愣,停下步子,穷奇哼哧哼哧地赶上来,绕到她面前。
凶兽的目光异常地亮,似乎还水汪汪的……
元夕眉梢一跳,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然后她就听到这只凶兽用近乎谄媚的口气说:“那个,麻烦借我点银两……。”
“……。”
在元夕怨恨的目光中,穷奇将银子往怀里一揣,笑出八颗牙:“好咧,那我这就走啦!”
元夕赶苍蝇似的用力挥手:“快走快走!”
穷奇笑嘻嘻地作个揖,转身大踏步走了。
他一直走一直走,走出了阳春城……然后凶兽脸上那赖皮似的笑退去。
甩甩手,抻抻腿,做个扭腰运动,前前后后左左右右……
行了。准备工作就绪。
他微弓身,腿部肌肉绷紧……
突然发力狂奔!
旷野上猛地出现一道淡黄色的残影,旋风般滚过空旷的平原。
那残影一直向西而行,风尘滚滚,速度惊人……
两柱香后,残影在一座城郭前停下。
穷奇踏进了城门,他额头上没有半点湿意,脸色也未见泛红,唯一能佐证他刚刚跑出猎豹最高时速的迹象是这厮稍显急促的呼吸。
但即使这一点蛛丝马迹,也在穷奇停在某扇门前时,彻底消失。
他缓缓推开门。
门后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院落,出奇的整洁,如果“一尘不染”这个词没被人用滥了的话,想必是对这里最贴切的形容。
穷奇走进去,走到那个坐在大理石方凳上的男子面前,停下。
“公子。”垂着手,他低声道,“我找到素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