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不悔改!
白朔脸色骤然森冷,双唇一动就要念出要命的魔咒,元夕早有准备,身子一扑左手环住他双手,右手抬高往前一送,及时掩住那张可能让她痛得满地打滚的薄唇。
“先别念咒!我话还没说完。”元夕忙道,“虽然你从头到脚和‘好人’两字完全不沾边,但我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那时对你下傀儡术,是我不对。”
她黑白分明的眼中含着歉意,低低道:“我对你施法,让你不能反抗,这些都是为了能让我能顺利逃脱,这没什么可辩解的,我也一度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但我却没考虑到,你中了术法,倘若那时候有人想对你不利,我便等同那人的帮凶……。”
“我那时在青城,听说有个叫白朔的蛊师抓起来了。我生怕是我害得你身陷囹圄,急匆匆的就跑回来了……。”
这就是她出现在这座牢狱中的原因。
白朔将那只纤细的手拨开,冷冷道:“你脑子装的是豆渣么?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被人类的郡主捉住了关进监牢里?笑话。
元夕脸上浮起几分羞愧,含糊一句:“那时听说被抓起来的人叫白朔,我心里急得很,哪还记得想那么多……。”
不得不说,她这番“自白”说得相当之有水准,言已尽而意无穷,白朔神色当即又缓了一缓。
两人此时所在之处,似是已近牢狱门口,不时有风自地道尽头吹来,四周空气为之一松。
“白朔……你不生气了吧?”她轻轻牵着他的衣袖,神情乖巧如讨好的小兽,清澈瞳仁中映出他的容颜。
白朔没说话,他只是将那角被她握住的衣摆抽出。
元夕手中一空,接着看到白朔头也不回,径自朝前行去。
慢慢垂下那只空荡荡的手,元夕顿了一顿,忽然摇头一笑。
……她真是,惹了个大麻烦呢。
离开牢狱的时候,墙角那个牢头兀自睡得香甜,元夕抬手在他头顶一弹,一道浅粉色的光钻入其鼻孔。
她迈出大门,一抬眼,就撞见漫天霞红,有群鸟自东向西,纷纷归巢。
晚霞映得地面都是红彤彤的,元夕想起那时她放走了元璧师兄,然后请罪于白朔房前,从夜晚跪到白天。
那天的日光真毒啊,晒得她差点真的尘归尘土归土。三天后她终于能从床上下来,推开门,映入眼帘的也是这样的天,红艳艳的,似一面宽广的湖,湖面上开满了潋滟红荷。
那次放走元璧师兄,最后是她被烈日灼到冒烟,那事才算了结,这回她又捋了虎须,得怎么办才好?
一步不落地跟着那拢蓝衣,目光却停在那漫天红光上,元夕凝眸沉思,却始终想不出什么妙招来。
实在不行……要不,再来一次负荆请罪?
横竖她也不是第一次做类似的事了,白朔应该已经习惯了吧……她眯着眼想,这次顶多是玩得过分了点,上次他不也就罚她跪了一天,过后就没事儿人似的了么。
反正,对白朔来说,她也就是个稀有点的蛊,完全不必为她太费心思,小惩大诫什么的,也就够了吧?
白朔在思忖究竟当如何处置那只可恶的蛊。
当年她私自放走元璧,对白朔而言,最大的损失不过是丢了一个好用的蛊人,一笑置之即可,对于罪魁祸首的骷髅蛊,他也懒得深究,小惩大诫便是。
但今日之事,却是更深刻的……真正能够称之为背叛的东西。
或许是因为他遭遇丧师之痛时她一句“我把我师父借给你”,或许是因为试剑盛会上她维护蜀山时眼中炽烈的神采,或许是蜀山上她强打精神,真诚地对他说“真的谢谢你”……
这一年真的发生了太多事,蛊师已经无法将这只骷髅蛊当做一只普通的蛊。——不,应该说,骷髅蛊从来就不是平凡普通的,它身上凝结了蛊师太多的心血与期望,只是,如今在这只蛊身上,似乎又多了些什么。
看不见摸不着,却真切存在着的东西。
这东西不算太多,不会影响到白朔强大清醒的理智,却潜移默化地改变着蛊师对骷髅蛊的态度……它让白朔在面对骷髅蛊的叛逃时,胸中燃起熊熊怒焰。
倘若这怒火是源于蛊师对自己手中的蛊的绝对控制欲,那么一切还好解释,但事情似乎并没这么简单……
如果没有骷髅蛊的去而复返,那么随着她的死亡,随着时间的流逝,也许有一天,白朔真的会完全忘记,自己曾经有过一只叫“素素”的骷髅蛊,爱自作聪明,爱自以为是,却是一只……让人有些不舍的蛊。
可是她回来了。这只蛊回来了,因为担心而回来,在此之前,白朔绝不相信,世上有人会因为牵挂他的安危,而放弃自己渴望已久的自由。
忽然又想起,那个寒冷的夜晚,她犹豫许久,却终究不肯让那只利爪落在他身上。
她似乎很擅长悄无声息地,让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比原来又多一些……像阳光里的迎春花轻轻飘落在荒芜的大地上,细细铺陈,慢慢堆积,终有一天会让整个陆地都变了模样。
而此刻,这无形的羁绊还不够深切,若隐若现……却已足够让蛊师无法迅速作出决定,决定骷髅蛊的去留。
白朔需要时间思考。
而他希望那只状况百出的蛊这次能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房里,别再惹什么麻烦。白朔衷心地希望自己那天的冷淡有足够的威慑力,让她能安分个几天……
大约那只蛊真的感应到了什么,接下来两天,两人间平静得出奇。
而到了第三天,我们的骷髅蛊终究不负她状态百出的设定,成功地让蛊师又一次深深胃疼……
——哈,他之前居然还对这只蛊抱有期待?
白朔看着眼前的一幕,铁青着脸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