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点点头。
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合上了。阖上眼睛的元夕仿佛瞬间失了灵气,安静地陷在床褥里,面色雪白,唇色浅淡,宛如一个人偶。
事实上,若非这张脸上的眼眸总是太过灵动,令人忽略少女外貌上其他特质,大多数人都能一眼注意到她白得不健康的脸色。
而她,也的确已经不属于人类。
是谁,忍心将一个活生生的韶华女子,变成如今这个毫无生气的样子。
剑魂抿唇,半透明的躯体慢慢沉入天机剑中。
时间随着随着窗棂上阳光的缓缓移动,一点一点地漫过去。
红霞满天的时候,元夕终于自沉睡中醒来。
她心不在焉地往外瞟了一下,旋即诧异地睁大了眼。
居然已经这么晚了?小天怎么没叫她?
“小天?”她探手握住剑柄,唤了几声,却得不到回应。
元夕愣了愣,倏地想起一件事来。
剑魂曾随意地提起过,每过一段时间,它会不受控制的陷入沉眠。
“天机剑存在得太久了,折算成人类的话,差不多也是个糟老婆子,时不时中风什么的,我已经习惯啦。”
它说这话时笑嘻嘻的,毫不在意的姿态。
握紧了手中的天机剑,元夕胸中升起淡淡无奈,还有少许迷惘。
连最后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也没有了。
虽然后来剑魂亦说过,这种沉眠时长时短,但大多时候也只要一两个月便足够了。可是元夕却不能真的等它一两个月,事不宜迟,迟则生变。
剔透红珠被放进一个锦盒中,乾坤袋中另有数片以玉色夜荼蘼炼制的香片,元夕一并取出放入锦盒,贴身收好。
事情,就在今夜。
白朔房中的灯亮着。
元夕抬手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而入。
房内无人,她走到屋角的黄铜三足香炉旁,熟练地清理起炉中的残灰。
每天黄昏这个时候,元夕都会来白朔房间,为香炉更换新燃料。
不过,今天的熏香,闻起来较以往有些不同。
——多了些属于玉色夜荼蘼的馨香。
元夕不怕白朔会发觉她的计划,因为就连她自己,也是无意中发现玉色夜荼蘼的花香与酒液混在一起,竟展现出如此非凡的功效,而无论在此之前还是之后,她都从未在任何一本药理书籍上见过这条配方。
在香氛弥漫整间屋子之前,元夕等的人已出现在房门前。
元夕站起来,笑道:“回来了。”
白朔淡淡地应了一声,踏进屋子。
元夕目视着他不紧不慢地行至桌旁,屈膝坐下,然后男子的视线落在桌上那三壶陈酿花雕上,停了一停,转眸望向她。
微微一笑,元夕为他斟上一杯清酒,调转壶口为自己也倒上一杯,放下酒壶,落座。
“在地窖里存了十三年的陈年花雕。”她端起瓷杯,向白朔敬了一敬,然后抿了一口,接着脸色微微一变,掩唇轻咳起来。
“太辣了。”她皱着眉道,“不知道这种酒有什么好喝的。”
对面的白朔已经饮尽了杯中酒。他垂着眼,元夕读不出他脸上的表情。
但已经在脑中预演了那么多遍的剧情,总要有个机会登场。
元夕放下酒盏,望住白朔。
“为了这几壶花雕,我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当了。”她的音调带着若有若无的撒娇,而后轻轻一转,带上几分得意,“不过我狠狠地杀了那个老板娘的价,你没看到我离开店铺时她的表情,啧,好像她真的亏了多少似的……其实哪有卖的人吃亏的道理,从来只有买的人上当啊。”
白朔终于答话了:“你的确上当了,这壶花雕至多只有七年。”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元夕表情一愕,继而摇头轻笑:“果然无商不奸。”
他没接话,也不斟酒,元夕压下心中隐隐的莫名不安,笑道:“还有一句话,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想必你曾听说过?”
轻轻一笑,“是不是你正担心着这个,所以才不喝我买的酒?”
白朔不答,元夕无奈起身,为他满上第二杯,端着壶紧张地看着他。
他喝了!
心中一块石头落地,面上恢复笑容,再斟一杯,放下酒壶,她俯身,两人相距不到一尺。
她轻声道:“白朔,我为你跳支舞吧?”
白朔撩眼,墨眸沉沉,静静地望着她。
元夕扬起一个笑:“不然,我变成骷髅的样子,跳给你看?”
男子蓦地笑起来,慢慢地啜了一口杯中酒。
元夕听到他仿佛漫不经心的声音,他说——
“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