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齐霁在废墟里猫着腰穿行,脚下磕磕绊绊实在不好走,头顶零散钢架也是摇摇欲坠,可只要抬头看见眼前那个背影,一切忧虑瞬间便归于心安。
试问人这一生,能遇见寥寥几个让你心安的人?你相信他的力量,相信他的判断,相信他的笑容。最重要的是相信他不会放弃你,不论发生什么。
谁给我这样盲目的自信,是你啊,黑爷。
想到这不禁愣了愣,一瞬间又叫回原来的称谓,恐怕源于骨子里根深蒂固的崇拜情结。想到这个叫法的变化,说起来还要怨那个人,至死不愿意再想起的那个人。是他说:“能记住我本来名字的人,只有生我不养我的那两个,可惜他们很早就已经死了,鱼儿,懂么,这种感觉其实很寂寞,真的,到死都没人知道你其实是谁,就好像这辈子从来没有被人珍视过。”
然后我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大声叫了齐霁的本名,他愣了愣便笑了,点点头并没有怨我。
也可能只是因为,当时身边没剩下几个活人了。
总之从那以后我就放胆叫了,只是希望更多的人能够记得他的名字,记得他的样子,记得想到他那一瞬时心里的感觉。
记得他曾如此这般的存在过。
不是作为道上有名的黑瞎子,不是作为崇敬者口中的黑爷,不是作为南瞎北哑中的一个,而是作为齐霁,干干净净的内里。
终于在尘埃与铁锈的夹缝中迎来满眼刺目车灯亮光,我意识到我们已经出来晚了。
距离大门更近的常五爷的车队几乎全部成功脱出,只有先头的冲锋同宾治的车队一起被埋进了钢铁废墟里,但也有一部分反应迅速的雇佣兵逃了出来,虽然人数较少,但实力不容小视,双方都有意外损失,此时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借着车灯的亮光对峙着。
刚刚在人群之中找见瘸腿驼背特征明显的宾治,还没来得及惊讶他在面具之下竟然长了一张那样的脸,就发现身边的齐霁不动声色的眯起了眼睛,似乎努力想要看清外面的情况。
这时我才意识到他的眼睛可能受不了。
十三台车,二十六盏灯,照得这一小块夜晚亮如白昼,一群人正沉浸在神经紧绷的压抑气氛之中,二十六盏车灯突然先后发出爆裂的脆响,砰砰砰像是暗处有一支走火的枪,夜色里突兀而惊心,灯丝断裂炸开,车灯玻璃都被高温消融殆尽,一时间一切事物再次掩入黑暗之中。
瞥见齐霁惊诧眼神,我咬住嘴唇无声地笑笑,得意到快要憋不住开心,想要跑出去满世界嚷嚷。
虽然有稀疏月光,但趁着人群的眼睛还没有适应黑暗,我们绝对是可以趁乱逃掉的,可惜刚要说话,抬头看见齐霁一双眼神死死盯住宾治,舔了舔嘴唇,紧紧捏住手里的枪。
他在计算路线,准备擒贼先擒王。
我懊悔地挠挠头,心说可能对他来说,炸弹这事儿果然还是没法释怀的,毕竟有可能跑着跑着我的脑袋就给轰飞了,光是想想都挺骇人的。
听见车灯爆了,宾治却笑了起来,只剩小半边面具的脸上聚起一个算是笑容的表情,脸上唯一一个开着洞的嘴巴张了张,说:“哎呦,太好了,我还担心你被砸死了呢,乖乖出来吧,天龙。”
对于我刚刚的那句文字形容,你想的没错,宾治的脸上,的确只有一张嘴,可能是先天畸形,也可能是后天烧伤,总之就只剩下一张嘴了,看着怪渗人的。
齐霁愣了愣,低头盯住我的眼睛,问:“他在叫谁?”
我张了张嘴,一时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