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子给气乐了,说:“你逗我呢啊?说半天咱俩说什么呢?”
我蹲着没动,回头说:“峰子,你可要看清楚了,我问你不是想征求你的意见,只是想了解一下你的心情,好决定事后怎么给你做个精神治疗什么的,至于我现在想干什么,你可没有能力阻止我。”
“没把你打晕了算是我好心,万一有点什么状况还能稍微听听你的意见,不然我是准备完全个人独裁的。”我补刀说。
互盯了半晌,峰子终于表示妥协,不过在目光分开之前,他的眼睛不自觉的往左边瞥了瞥,然后才点了点头。从心理学来讲,这是在想象某些未发生的场景时候才有的眼神,一般来说都是准备撒谎,隐约觉得不是什么好兆头。
峰子把胳膊搭上来的时候才发现了点什么,压低声音惊呼了一声:“这手铐怎么开了?”
我抬头望了望棚顶,说:“那什么,外头太阳这么大,可能是自燃了。”
我心说好样的离离,已经能够把自燃这么傻逼的借口如此自然地说出来了,你总算是可以出师了。
偷偷摸摸拉开厚重帘幕,拐进一排排高脚架之间的逼戾窄道里,两边都是清一色崭新的小轿车,刷着油光锃亮的新漆等待出厂,摆成一长串巨大的多米诺骨牌,那些摇摇欲坠的受力点看起来无比脆弱,仿佛只要脚步声一重,方圆几十米的摆架就会轰然倒塌,将身下渺小的两人瞬间埋没,四层高的架子将头顶大灯的光影剪碎,影影绰绰打在身上,像一只只暗中偷窥的眼睛。
我光着脚背着峰子,调动从头顶到脚后跟的每一寸感官,一边顺着微风的流向摸索着出口,一边寻找眼前最近的藏身之处,以防不得不烧死突然出现的拦路者,开人生第一次杀戒,双手染血。
想到一年半载之前,自己还是个连野鸡都不认得的究极小白,杀个生就要傻兮兮哭半晌,也不知现在这样的转变是福是祸,算是一种成长,还是某种堕落。
若是真有人拦在面前,我已经有了不会手软的觉悟,先烧掉他的声带,接着是心脏和大脑,可以做得无声而迅速,又不会惊动别处的人。若是对敌人心慈手软,受伤害的将会是身后守护着的人,威胁面前,你实在无暇去想对手有没有家人朋友,是不是被逼无奈,会不会已经打定决心做完这一单就退隐江湖,和心上人归守田园、放舟四海,你不能因看到在他身后殷殷守望着的人而放过他,因为相对的,他也不一定会放过你,命只有一条,任谁都赌不起。
齐霁若是得知我是此刻的想法,会不会怀念当年那个搂着他的脖子,为一只野鸡而嚎啕大哭的傻姑娘呢?
实话说,我不敢问也不敢想,这也是把那件事一直瞒着他的原因之一,他需要一个温暖而坚强的女人,而不是一个可以生杀予夺的怪物。
只是留存于血脉里的东西,注定有些际遇在所难免。
重机车的轰鸣声从前方传过来,像是压路车碾过新铺就的沥青路面,越发清晰地呼啸而来,接着咣当一声响,巨大车身破门而入,透过中间隔着的一排脚手架,仰头能看见吊车一杆悬臂高高举在上空。
第一个反应是:出口找对了,第二个才是:有麻烦了,客已经到了。
我跟峰子难得的归成了一条心,也不知为什么,没用得着他催促,没来得及看黑压压来了多少人,就那么毫不犹豫地抬脚走出了掩体,走到众目睽睽之下,仰头望着吊车的悬臂呆呆站着不出声。
吊车上吊着的是一个人,手脚被掰到背后绑起来,腰上也系着一条绳子,向后伸着的胳膊、向上抬起的小腿与展平的身体形成一个受力三角,腰上坠着一个废弃的轮胎,看起来像是某种祭祀。
“世界真是小啊,Miss.Surprise。”看见我,他苦笑着说,“我们又见面了。”
鹞鹰。
身后,峰子的脸色迅速地变了,一场暴风雨呼之欲来。
今晚,注定又是个带着血光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