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将一切变成栩栩如生的魔幻世界。虽然月仍是月,星仍是星,我仍只是我自己而已。阮秋静静写着日记,感觉正在书写一部古老的默片电影。
忽而,手机闪了一下,有新邮件到了。她搁笔,打开手机,读那一封带有图片附件的信。
信上只有一字——猜。
然后她打开照片。深秋雨夜,一起触目惊心的车祸现场,出现了一把分外醒目的蔚蓝色雨伞。虽然雨水模糊了伞下的人影,但可以清晰判定,是位拥有细长美腿的高挑女人。还有!还有那个令阮秋永生难忘的汽车车牌!
心,噗噗乱跳起来,耳畔,突然传来阴森恐怖的磁音,“猜,是谁出现在导致阮芽惨死的车祸现场?!”
猜啊——如魔鬼在狞笑着索命!
阮秋紧紧闭上眼睛。没错!没错啊!这就是那起车祸的现场!
“怎么了?你在发抖。”一个温暖的拥抱从背后包裹而来……
“没什么,丘辰。没什么……”她喃喃。
“那么,睡吧。”他也不敢多问,只是轻轻吻了她的脸颊。
而此时,她的心虽感动,然而头脑却不为所动地停留在那张照片里。这是命运赐予她的一个讯号。她深信不疑。这讯号是通道,或者是一扇通向那场深秋雨夜的险恶谋杀案真相的——门。
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除了思考,感知不到其他任何。他静静地观察她,她的颤动的瞳孔,她的迷茫而克制的表情,她的每一缕深切而不规则的呼吸……他知道她遇到了很大的问题,或者说是坎儿。虽然永远无法走进她的心、她的思、她的灵魂……但夫妻间的灵犀依然坚固地存在着。对此,他确信无疑。
“昨晚睡得不好吗?”清晨艰难来临,餐厅之内,望着儿子儿媳的艰难表情,向薄筝音色和缓地问道。
“没什么。失眠而已。也连累她跟着睡不实。”丘辰轻声作答,而秋儿只是跟着笑了笑,没有做声。
“哦,那么吃过饭,再回去补一觉吧。”罕有地,女王般的婆婆没有穷追猛打、刨根问底。
“爹娘,还有丘辰,今天,我想去祭拜姑姑。快过年了……希望大家能理解。”虽纤弱婉约却又极富张力的声音饱含着对故去至亲的情感。
餐厅里安静了十几秒。
“去吧。让丘辰陪着。”洛爷的声音像颇具年份的红酒,带着绵长而玄妙的余韵。
“当然,保镖是必不可少的,也希望你们理解。”仿佛红酒的余韵仍未消散,耳朵里又灌进来婆婆的醒酒汤。
“理解。”秋儿颔首轻语,“毕竟,我们也是做了爹娘的人了。”这回答令女王般的婆婆非常满意。
上午,奔赴Corbin小镇的路上,电台里正在播放Sarah/Connor的Just/One/Last/Dance……放掉从前,我们太任性迷惘。现在,代替没说出口的爱,选择给你未来,是我最后的爱……
为什么是这首歌?丘辰真想让开车的保镖换个台,然而他知道此时的自己最好什么都不说,不做……除了陪伴。
再次来到这个山村小镇,两个人静静地望着阮芽的墓碑。碑前的薰衣草扬起崭新的微笑,而那句简短的墓志铭,却似喃喃唏嘘——一切如故。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阮秋忽然开口,望着丘辰道,“抱歉,老公。我想单独跟姑姑聊聊。”
他脸上挂着明显的失落,不,简直是伤心透顶,但是点了点头,走去墓园外等候。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隐私——他自我安慰着。
“姑姑,该不该放掉只属于我们俩的从前?!放掉只属于我们俩的生离死别?!尤其是,我现在,有疼我爱我的老公,有健康可爱的儿子,有既温暖又真实的家……有我想要的一切!可我还是,不由自主地被您牵扯!即使梦都梦不到您了,却还是被您死死抓着,抓着……我该怎么办?!”她缓缓蜷缩成一小团,在墓碑前轻轻而悲壮地哭泣,许久。
归程,保镖因已被少东家狠狠敲打过,所以不再敢放电台音乐了。
我亲爱的秋儿,跟姑姑都说了些什么呢?丘辰实在想问……
秋儿望着车窗外的黯然退却的景色,暗暗想,这么多年转眼就过去了,姑姑,我对你的想念,却依然特别强烈!很多情感,越是遥远,越能凝敛成强烈。
车继续往回飞奔,走过一排排在风中摇曳的树木,走进一团团无涯无际的迷雾。
“如果想抽烟,就停一会儿,去路边抽,耽误不了多少行程的。”她轻而易举地抓住了两个烟民想过烟瘾的“贼心”。
于是,车子停在稳妥之地,丘辰与保镖去车外抽烟。保镖个子很瘦小,看起来仿佛是被长久岁月风干了鲜美脂肪的老者。“哎,新来的,别不爱听,就你这样的——既不魁梧也不聪明,又似散漫自由惯了……也能做保镖?!我可真质疑母亲的眼光。”于是丘辰终于抱怨起来。
“少爷。我并非传统意义上的保镖。”声音里有些潮湿、阴冷之气。
“所以呢?”丘辰接着问。
“所以……别耽搁太久,我们赶紧回去吧。”保镖将丘辰劝回车里。
“真是又鬼又滑头。”丘辰嘟囔着,望向身侧的秋儿,见她已依着车窗睡着了,方才收住嘴巴,又伸出手,将她慢慢揽入怀中。
“就只是简单地祭拜?”丘辰夫妇“倦游”归来,照例洗漱休息,而向薄筝是歇不下来的,自然就急急召唤保镖来审。
“只是这样而已。太太。”保镖淡淡回应。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抬眼看着自娘家挑选来的体己人,继续心有不甘地说,“你是谁啊,鬼灵精怪的向太平。居然一丝一毫的异样也察觉不到?!”
“不是十拿九稳的,说出来就是困扰太太您,也是给自己找麻烦。我何必呢?!”他还嘴却是毫不含糊、底气十足的。
但是她没有发出火来。是啊。为什么要盯得儿媳这么紧,紧到把自己也绕进这般复杂而不讨喜的固执里?!
此时,风,挣脱缭绕的树林吹进窗里,惹她平静地说,“先就这样……你去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