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爷…按您的意思,我一直守在酒窖外头…刚刚,大少爷可算出来了,只是让我把这个还给您…并说…他…用不惯!”
罗平进了书房,并将一把周身散着冷冽虚光的断头台式雪茄剪小心放至在写字台上!
“早料到了!像他那种人…本就是难有什么爷们儿气概的!”极轻极细的声音从罗平的鼻腔里飘了出来,入了本在静静读书的戚风云的耳…
“啪嗒…”一个白瓷茶杯的盖子从写字台上掉落下来…
“呦!我马上给您换个新的去…”罗平弓身上前,准备拾起落地的杯盖…
“罗平…”分明是冷声起,却又辅以温润之气韵…
“他再不好也是我大哥、戚氏无可争议的继承者!故此,是轮不到你来讥笑的!这一次,在我这里,不过是掉杯盖的事儿…虽我不爽,但与你无碍!若有下次,在非我能罩得住的界…许就是掉脑袋的祸!而对于偌大的戚家来说,尤其对于我戚风云来说,像你这等玲珑通透、四平八稳的人物,是不可轻易失去的!”
“我记下了!三少爷!”罗平拾起杯盖儿,紧紧攥在手掌里,缓缓地往外挪着罕有的错乱的步…倏然间,他停下,转回头怔怔开腔道,“三少爷…这世上从未有任何东西是应该、必须属于谁的!比如…戚氏集团!它不是个死物件儿,搁谁那儿都能千秋万代地活!再说,何谓继承者?!实乃‘继’与‘承’兼备者!”
“我…正在重读卡夫卡的(城堡)…说实话,这是令我心灵痛苦的一本书…自大学时代肤浅地读过之后,它一直被冷落在难以触及的角落里…昏昏欲睡!然而,今夜,它竟诡异地从书架里跌落下来!且差点儿就砸中了我的额角!我拾起书,看见K先生仍旧站在雪地里,准备耗用矛盾而孤独的一生,去踏入不可归依的城堡!我…不想、更不能那样…以欲望杀灭本真,将梦想沦.为梦魇!”
罗平的泛着深琥珀色光泽的眼中,聚满了茫然、混沌、忧伤…然而,他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您…有您的道理!我呢,虽并无大用处…然而守着这豪门,守着戚爷与您…已算是小人物之大志向了!”说罢,他便就转过身,如常那般四平八稳地走了出去…
“大哥…做不到吗?!”已是凌晨,风云致电风鹤,只幽幽道出这一句,便不再言语,任由空气里盈满咄咄逼人的沉默!
“对不起…”苦熬了一整夜的沙哑腔从戚风鹤的喉咙里涌出,一股脑儿灌进戚风云的耳里,烫的耳膜嗡嗡作响,刹时间天旋地转的!
“没关系啊…哥!你做不到的,我来做!你还不起的,我来偿!只因这戚氏天下,已赐尽了我大展宏图的荣光!此刻,我以断指之深痛,偿还我所深恨的施暴者的孽!顺势,我将拔出鸠占鹊巢这根宿命的刺,杀灭与你这施暴的胆小鬼的兄弟情!”
“啪嗒!啪嗒!”电话与寒光烁烁的断头台式雪茄剪一同掉落在地上!
“风云!风云!”
沉默…如死一般!
“风云!不要吓哥!哥输不起你!爹输不起你!我们戚家输不起你啊!”绝望的哭腔惊天动地!
K先生仿佛仍旧站在雪地里,准备耗用矛盾而孤独的一生,去踏入不可归依的城堡!
而那条绝无仅有的凄风云龙,却已决绝飞跃那金碧辉煌的巨兽之城!
“砰嗡!”只十几秒,戚风鹤便撞进书房!
“风云!风、风…云…”
灯下,一君子,垂凤目,微呡丰唇,细读一卷书!
“哥…若有下次,我这断指之梦魇必成真!”润亮的音色漂浮在馥郁的暗香里…风鹤虚弱地点了点头,不声不响,只是怔怔而落魄地站着,全然不觉额上的细密虚汗仍在不断地渗出、聚累、战栗、滑落!
终于,风云放下书,缓缓站起来,绕过宽大的写字台,不紧不慢地踱至风鹤近前…暖暖的灯光照着一张岁月脸,虽被砍伐得有些离谱,然而,仍是这般亲切而熟悉!
“哥…“忽而轻唤了一声,却顿时哽住了!风云扭过脸,望着渐渐苏醒的天空,叹了口气…复又转回头,与风鹤眸光相对!
“你知我平生最恨家暴!而你…作为我不可弃的家人,偏要在系着我心魂命的家里施暴!也许外人会觉得我太矫情,一次而已,一巴掌而已!却不知,便就是这种毫无底线的自我饶恕,一次次的,从被施暴者伤痕累累的痛苦里,滋生出扭曲的快感,渐渐杀灭了施暴者之善念,修炼出不可饶恕之魔鬼!”
“风云…哥错了!别丢下我!别丢下这个家!在爹和我心里…你…从来不是什么鸠占鹊巢的养子,而是无可争议的戚氏命脉!”风鹤哭喊着,紧紧拥抱住风云!如同徘徊于生死界的幽魂忽然撞见了鲜活气派的躯壳,拼死也要抓扯住再活一回的天赐良机!
罗平立在虚掩的门外,幽暗的脸色渐渐明朗起来!某一刹,他嘴角扬起罕有的由衷的欢畅,滑动诡异的轻步,于华丽的走廊里,无声无息地飘荡着…飘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