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乐锂地宫的B1层是搬来了半座拙政园,那么位于B11层的绿化区则是纽约中央公园里,绵羊草原的完美复制。
空旷的青草地看起来足有四个标准足球场那么大,草地边缘是大片丰茂的橡树林,灿焕壮阔的火烧云低低擦着头顶掠过。
脚下的草坪是那么真切,似乎不久前刚被精心修剪过,仍散发着沁人肺腑的草汁清香,连吴远都分不清哪里才是仿景,而真要以为置身户外了。
在这片草坪的正中央,是一座开阔敞亮的的圆形平顶玻璃屋,立面通透,被暖光星灯装点得宛若幻境,正幽幽传出钢琴的奏鸣,吸引着晚宴客人们徐徐靠近。
吴远正被乐亦彤挽着,从撒了星光灯的草坪上悠然走过。
客人不多,绝不超过五十位。
而今晚宴会上的月离人,没再像平时那样穿着随意的奇装异服。
男人们清一色选择了深色西装,而女人们对正装有着更多的方案。
各式的晚礼服,开背的露肩的,也有几位穿着旗袍。
而把旗袍穿成艺术品的,只有乐亦彤。
人们看见向来形单影只的司礼大人,居然挽着一位神俊非常的高大男伴,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再看到这位男伴左眼的黑色眼珠,又纷纷转过头小声议论。
吴远猜到他们可能会议论什么,无非就是些关于“外面人”的一言半语,或者是自己右眼眶未愈的新伤罢了。
他充耳不闻,目不斜视地带着乐亦彤走入会场。
会场的中间,是一座两个踏步的圆形舞台,那里将站上被人们见证订婚的一对准新人。
三座半弧buffet餐台围合在圆形会场的外圈,桌上考究地装饰了带着露水的素雅花簇。
精美的餐具和纯银底座的烛台摆放其中,餐点却是不多。
除此之外并无其他装饰能表明这是一场订婚宴。
会场布置得非常简约,甚至略显单调,不知是屠江和颜茴二人中谁的意思。
几只长着轮子的高脚托盘灵巧自如地穿行在会场中,为客人送上酒水。
它们是AI服务生,仿照鸡头这种世界上最稳定的系统而设计的稳定仪,不会让托盘洒落一滴香槟,也不会碍到任何一位突然动身的客人。
今晚的男女主角同为九司且尚未到场,而其他长老们全部出席了晚宴。
乐亦彤正在按照主次顺序,把吴远一一介绍给他们。
首先是三位初代元老。
最年长的司正严坤穿着立领中山装,这使他看起来更像一位伟人。
而他对这个外来的年轻人没什么兴趣,何况曾在B31层的蚩尤像前有过照面,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便走开了。
司库白巽终于没随身带着毛线来晚宴上打,七分袖的青花旗袍配合发福的身材,让她看起来更像是一只饱满的葫芦形瓷瓶。
她老远就看见乐亦彤带来个男人,甚感新奇,不知是哪路神仙能入得了司礼大人的法眼。
“小妹儿啊,”白巽朝他们轻轻挥着方巾,“这位潇洒的小哥哥是谁呀?”
吴远敏感地察觉到她在看见自己黑色左眼后那短暂的愣神,不过他已经习以为常了,礼貌地冲她微笑着。
“他叫吴远。”乐亦彤面露羞色,在白巽这里,她能感受到乐锂地宫中少见的温暖。
而今天的介绍,更像是把男朋友带回家给母亲过目的感觉。
“你就是吴远呀?”白巽笑逐颜开,“早就听说你啦,在给公司测试新产品对不对?”
别看白巽开会的时候只顾打毛衣,长老例会上的所有重要信息都被她记在了心里,甚至比李乾的笔记本还要详细。
随意攀谈几句,吴远在心中对这位热忱亲切的大妈有了更高的定位。
她对外面世界的那种接纳与包容,让吴远找到了强烈的归属感,在心里默默地给白巽加了个“好人”的标签。
与严坤的不怒自威不同,司间黎震因公司对外业务的需要,常年游刃于外界社会,深谙人事。
举手投足都流露出精炼老道又充满套路的社交技巧,吴远甚至在他的眉目间找到了体制脸的影子。
“吴远小弟可真是年轻有为。”
吴远对他的刻意市欢全部左耳进右耳出,这些陈腔滥调早在他还跟着陈学长闯荡的时候就已经听腻了。
没想到在这深入地底的乐锂地宫还能再次遇到,却并不怀念分毫,只是配合着微笑道谢。
再下一位,终于见到传说中的司寇曹兑了。
他正一个人在角落里看手机,吴远瞥到屏幕里是大段的文言文。
像所有精明强干的律师那样,曹兑的金边窄框镜片下,睥睨一切的眼中藏着心事。
作为唯一正式离开过九州的月离人,除了印声口中的孤傲外,吴远还感到了他的阴郁寡言。
不出意外的平淡寒暄,之后的握手却让吴远触到了他手上交错如山脊般的醒目疤痕。
这手曾受过怎样的一种折磨,难道和范阳说的“魂飞魄散”的惩罚有关?
正想着,范阳主动找上了吴远。
这个活力充沛的大男孩在下午的冰球赛后又打了一场壁球,到傍晚依然是这么气宇轩昂,换上了笔挺的正装,扎着精神的小领结。
“印声大哥呢?”范阳左右张望了一下,与吴远形影不离的印声此刻不在附近。
“呃,他有些不舒服,就不来了。”吴远解释道,抱病真是个万用借口。
“哦,那他明天还能来上课吗?”范阳已经提前进入了格斗教练的角色。
“没问题的,他睡一觉就好了。”吴远但愿他真的能睡一觉就好了。
“上什么课?”范阳走后,乐亦彤凑在他耳边问道。
“就是跟范阳学一些格斗,”吴远指着脸上隐隐作痛的伤口笑道,“不然就会变成这样。”
“对不起。”乐亦彤担心地望着他的伤口,想到吴远为了三圣数次负伤,心怀歉疚。
吴远轻轻揽了下她的腰,柔声安慰道:“别傻了。”
“咔嚓!”
两人被刺眼的闪光打扰,同时望去,一个穿着正装,肩背相机的戴黑框眼镜男人正用黑洞洞的镜头对准他们,准备再次按下快门。
吴远下意识地背过身将乐亦彤藏住,反手去挡住镜头。
“司礼大人,请问这是您的男朋友吗?听说他是公司从外面招进来的实验品,请问可以稍稍透露一下关于新产品的信息吗?”
以前都是吴远去拍别人,没想到今天也被人强行偷拍了。
黑框眼镜男刚以极快的语速一口气问完,就立刻被范阳带来的三个小兄弟给挡了出去。
“你是怎么进来的?”
“请问你有请柬么?”
“请你出去。”
他们将这个男人请出了玻璃屋,并目送他沮丧的背影走出草坪,直至乘上电梯离开。
乐亦彤被突如其来的小变故惹得轻笑出来,而吴远则一头雾水地问道:“地宫里,竟然也有‘狗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