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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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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水城中一片焦黑狼藉,随处可见还未燃烧殆尽的余火,只是四周不见一个活人。莫予和阿念两人直奔方才焰火冲天而起的地方跑去。远远看见几个身背行囊,似风尘仆仆刚刚赶到此处的异乡人,此刻他们正或跪或站围成一圈,不时有悲鸣痛哭之声从他们之中传出。

躺在他们中央地上的,是一具浑身染血的尸体。这具尸体俯身趴卧在地,后心处有一剑伤,血已经凝固成焦褐色的一团污渍。阿念的眼力极好,从远处只扫了一眼尸体,瞬间她就已经放慢了脚步。此人应该刚刚死去不过一个时辰,只因整座城池刚刚经历烈焰浩劫,地面和四周的余温尚高,尸身俯卧地上如同置身火烤铁板之上。所以尸体伤口周围的血液早就被烤干,但和城中遍布的被火烧焦的尸骸不同,这具尸体身上不见一处焦黑。水墨色的长衫除了血迹,也看不见一丝被火烧烤过的痕迹。他的致命伤,是从后背穿胸而过的那处剑伤。

看到尸体的瞬间,莫予也放慢了脚步。阿念在离尸体和一众围着的人约五六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莫予则缓步向前。此刻他早已看清,躺在焦黑石板地面上的,正是不久前跌跌撞撞奔下谷域山的凌安师兄。可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才不过片刻功夫,凌安师兄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此时围着尸体的一众异乡人也察觉到有人靠近,所有人都站直了身体,转过身面向莫予和阿念。更有人伸手按在了随身携带的兵器之上,准备好随时拔出对付来人。

泪水瞬间充盈了莫予的双眼,心痛之余,他冲着人群中一位白发兰衫的耄耋老者“扑通”跪倒在地,前额重重磕在了地面之上,颤声喊了声:“师傅!”

老者正是刚刚赶到此处的九是长老。他原本和凌安约好今日与他以及天盏禅师在澄水城中会合,哪知赶到此地之时,整座澄水城已经变成了一片烧焦了的废墟。与他相会的,只有凌安惨死的尸身,天盏禅师更是不知所踪。

自百余年前合欢净月阁声名鹊起,逐渐成为天下一众修仙门派的领袖。江湖之上不论正邪妖魔,遇到合欢净月阁的弟子门人,无不给三分薄面以礼相待。凌安为人八面见光,世故老道,办事又是十分稳妥周到。近十余年来他一直替九是长老东奔西走,不论是乖僻反常或是奸诈狡猾之人,他都能游刃有余应付自如。一直以来,九是长老自知他自身的脾气暴躁,许多场面上的事情他都不屑于亲身出面应付。尤其是与他同一时代齐名的风云人物都早已化成了烟土,如今这些所谓江湖扬名的门派,从礼仪情理上说,九是长老须和他们的掌门人行同辈相交之礼,但从辈分上说,九是长老却远在他们开山始祖之前的人物。所以众多场合九是长老都让凌安替他出面,从某种意义上说,见到凌安就如见到九是长老。

如今这个合欢净月阁中最为举足轻重的弟子却被人从背后一剑刺死,伤心悲痛之余如何能不让九是长老忧心忡忡。不管凶手是谁,有胆量和能耐如此挑衅合欢净月阁,其来头应该都不会小。

正当众人对着凌安的尸体悲哀之时,突见有人伏地跪拜,口呼九是长老“师傅”。九是长老眯起早已被层层皱纹夹成细缝的双眼,向跪拜之人看去。只见这人头脸乌黑,想必也是经历过今晨大火,周身裸露出来的肌肤也都覆盖有炭火煤灰的痕迹,只有身上的衣裳倒还干净。九是长老看向他之时,他伸手用衣袖抹去脸上泪水,露出被碳黑覆盖下俊秀的眉眼。

九是长老上前一步,从地上拉起莫予,心情自是起伏。凌安突遭不幸,如断他手足,心痛之情,犹如当年亲眼见到小徒阿念殒命天坑。如今又乍然见到离开了十年的莫予跪倒在身前,倘在其他任何一个场合,见到当年在破庙之前映着火光啼哭的丑陋男婴,长成如此一个翩翩少年,他都会欣慰欢喜。只如今,凌安的尸身就躺在身后数尺之外的地上,叫他如何能有重逢的喜悦?

莫予问道:“师傅,可知是谁杀了凌安师兄?一个时辰之前,他还好端端的。”

九是长老闻言大惊:“怎么?凌安之前和你在一起?”

莫予便把昨日在城中无意之间遇见凌安和天盏禅师的经过简略说了一遍。听到天盏禅师为了除去金鸡魔兽,舍了数百年修行之身。九是长老用颤抖的双手接过装有天盏禅师骨灰的陶罐,又是一番长吁短叹流泪伤心。

阿念怕莫予说出更多细节,泄露了他九头变身的事情。便上前几步,站到莫予身旁,伸手轻轻拉了一下莫予的衣角。莫予心中自然会意,凌安师兄既然已经死了,那就没有必要向九是长老解释发生在谷域山上之事的详情。

倒是九是长老看到阿念,先是一愣,继而被层层褶皱眯合在一起的双眼突然大睁,金光乍现。纵然他已有数百年的修行,如今脸色却在瞬息之间变了几变,惊骇之情溢于行表。他的双眼死死盯在阿念脸上,口中亦念念有词,拈指掐算的双手都微微颤抖。

阿念疑惑莫名,先前天盏禅师看清她头脸的瞬间,脸上也是露出如此惊骇之情。如今又见到同样的表情出现在九是长老的脸上,阿念轻轻挪动脚步,身形往后退了半步。

九是长老却在此时突然出手,五根如鹰爪般枯瘦的手指,快如闪电,朝阿念的左手猛抓而去。阿念反应自是不慢,身形向后一仰,脚若轻风朝后飘移了出去。然而与金鸡一战她受伤不轻,身形只来得及飘出去了半步,九是长老的手已抓至跟前。眼看已然逃不过去,情急之下阿念抬出右手阻隔身前,右臂之中的上古宝剑已在手腕处露出了一个剑尖。眨眼之间人剑合一,剑身出臂的同时也直直削向九是长老抓来的五指指尖。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莫予身形一晃,挡在两人之间。九是长老的手抓了一个空,阿念的长剑原本已在手腕处露出了一掌来长,见到莫予身形阻挡,又生生将剑缩了回去。

九是长老见到两人的身形手法,心中暗暗吃惊。女子的身形移动诡谲异常,手臂之中,隐隐藏有利器,怎么看来都不似光明善良之辈。而更加让他吃惊的,却是莫予的身形速度。以他刚才出手一抓,虽未使出全力,却也笃定十拿九稳。如今天下,他自负还未有几人能够躲过如此一抓。但莫予的身形却快如光影,逼的他硬生生从中收手。

九是长老凌厉的目光扫向二人。莫予心中一寒,本想再过片刻,问明师傅是否知道是谁杀了凌安师兄之后,再将阿念引见给师傅。如今不知为何,师傅突然向阿念出手。虽不是什么杀招,但看气势也非友善。

正在气氛陷入僵直之时,正在身后查看凌安尸身的一位弟子突然高高举起手中一物,大声喊道:“师傅,凌安师兄手中紧紧拽住这块红色布片,想必是从凶手身上扯下的一片衣袖,看样式是女子衣物,凶手可能是位女子。”

众人都朝那名弟子手中布片看去,九是长老尚且放下莫予和阿念两人,转身朝那名弟子走去,接过他手中的布片细细查看。这种红色麻制布料在蒲口一带再也普通不过,昨日云集于澄水城中的女子,身上所穿的红裳,多为此种布料。布片的大半边缘切口并不整齐,上面沾有暗红色血迹,似身着此衣之人的手臂曾被猛兽利爪抓破,但伤口并不深,血液沾到衣袖破口之上,此后这片衣袖被人为撕扯断开。凌安身上的佩剑并未出鞘,上面也未沾有血迹,所以女子手臂上的伤口,想必并非凌安所致。

九是长老抖开布片,摊开在手里细细摩挲,布片上面留有被火烧烤过的焦黑痕迹。显然身穿此衣之人,清晨起火之时就在城中。如此看来,这名女子绝非泛泛之辈。清晨的那场火突如其来,城中居民毫无防备。火势又是何其凶猛,整座澄水城中生还之人几乎寥寥无几。这女子只有身上衣裳被烤焦,却并未丧身火海。她在手臂受伤之时,依旧能够一剑刺死凌安。

九是长老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凝视着手中的布片沉思了起来,千层万褶的脸上看起来更显得仇大苦深。当他们发现凌安尸身时,他是脸朝下附身趴在地上,凶手显然是乘凌安不备,从背后袭击,一剑致命。凌安甚至没来得及转头去看一眼袭击他的人是谁,就已经被穿胸而过的利剑要了性命。倘若这布片是凶手衣袖之物,又是如何能到凌安的手中?难不成是凶手杀了凌安之后,再将自己衣袖之上的布片撕扯下来,塞到凌安手中不成?

凌安的武功修为在合欢净月阁之中只能算为中上,但他多年来行走江湖,为九是长老四处奔波办事,等闲人想暗算他也并非易事。而且他为人处世比寻常人更为小心谨慎,从未曾结下过任何一个仇家。是什么让他引来杀身之祸?如果说凶手是名女子,凌安又是正值壮年,九是长老实在不想往红颜情仇方面去想。

可是手中的这片红衫断袖分明是女子衣物,既然凌安致死都牢牢拽在手中,不由不让九是长老心生猜疑。或许凌安死前和这名女子有过纠缠,甚至动手争执纠扯,凌安从女子的身上撕扯下布片,之后两人不欢而散。但女子却并不甘心,乘凌安不备,从身后袭击他,从而一剑要了凌安的命?

只是九是长老如何也想不通,凌安是奉他之命才于昨日初到澄水城,如何能够识得身穿红衫的当地女子?即便机缘巧合,他真的和某个女子有所纠葛,但以凌安沉稳谦让的性格,又怎么可能和女子起了冲突?

正当九是长老苦思不得其解之时,站在他不远处的阿念和莫予两人,脸上的神色却都是在青白之间变几遍。阿念的左手,轻轻按在右手臂膀之上,那里有一处被金鸡巨翼之上长有的倒钩扫过时留下的一道伤口,伤口并不深,只破了皮肉血早已止住了。金鸡巨翼之上的倒刺,利如尖刃,切过皮肉之时,也将胳膊上的衣袖一并切开。九是长老手中的那片衣袖,早些时候就挂在她受伤的胳膊之上。此刻她的心中充满疑惑,不久前在附近的村庄讨得干净衣裳换上之后,明明将那件破烂不堪的红衫扔了,如今这半截衣袖,怎么会拽在死去的凌安手里。

莫予全身上下一阵冰凉,谷域山上,阿念提剑朝着凌安后心飞刺过去的一幕浮现在他的面前。当时若不是他挥臂一挡,阿念手中的长剑早已穿透凌安的后心。随后两人看着凌安跌跌撞撞跑下谷域山,消失在澄水城里,阿念有心追赶却被莫予给拦住了。那时莫予以为阿念已经放弃了追杀凌安,哪知道阿念紧随着离开,说是去寻两件衣裳,原来只是假借寻找衣裳之际,尾随凌安去了澄水城。

莫予的心中又是悔恨又是伤心,他早就应该想到,阿念打定主意要做之事,任凭是谁也无法阻止的了她。当时为什么会让她独自离开去寻找衣裳呢?而让他更为伤心的是,阿念又一次骗了他。明知他宁可舍了自己,冒着被师傅和天下人当成是恶魔寞小天复活而围剿的危险,也要保得凌安师兄的性命周全。可她明里应允,背地里却还是偷偷尾随过来杀了凌安。

这两日来,发生的事情过于跌宕起伏,他乡刚刚重逢的两位昔日最为亲近的人,转眼间都相续惨死。倘若莫予能有一丝冷静稍作思考,也能和九是长老一样,看出其中蹊跷之处。但此时他的脑中,除了不停重复阿念提剑刺向凌安后心的一幕,他什么也无法思考。

阿念转头看着莫予的侧脸,见他如泥塑石雕般呆立不动,脸色青白嘴唇颤抖。阿念伸手过去,拉住莫予的手,触手冰冷,如同握住一块寒冰。阿念轻声呼唤了一句:“莫予!”

莫予如梦初醒,他转过头看向阿念同样苍白的脸,双眼之中流露出无比痛苦之情。他轻轻挣脱阿念的手,从紧咬的牙关之中挤出一句话:“走!你赶紧离开这里!”

阿念凝视莫予的双眼,从他的眼中,阿念读懂了莫予心中所想。她性情本就孤傲,看到莫予如此眼神,原本想解释的话语,如今一个字也不想说。她的脸上,渐渐浮现出淡漠的神情,终究他还是不相信自己。她很想仰天长笑:“我心中自是坦荡,又何须多费口舌与旁人解释?”

可莫予,他不是旁人!

阿念心中一痛,眼角酸楚。她深深看了莫予一眼,嘴角露出一抹惨淡微笑,一句话也不多说,转身朝澄水城外方向走去。

就在阿念刚刚踏出两步,九是长老身形一闪,已挡在阿念面前:“姑娘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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