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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泛舟无定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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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老伯弯腰去了套索,长篙点了下石头,那船咿咿哑哑的从岸边缓缓荡出,无定河河水甚急,瞬间便随流而下。

江山船头站立,见月点波心,黄叶初添,荷衣微卸。远处似有笛声,催起乱草虫鸣,高槐鸦噪。时有西风吹面而来,凉透衣襟,江山风寒未愈,虽嫌衣裳单薄,又觉夜风高爽,当风振衣,实乃平生畅快之事。

林少斜靠着船篷,和华老伯闲聊天。那华老伯一家靠水吃水,日子虽过得清贫,倒也落了个逍遥自在,养成一派乐天的性子,颇为健谈,趣闻妙见娓娓道来,听地林少有滋有味。小凝拥楫而笑,两只眼眯成了一道弯弯的月牙,却不插话,只静静地听爷爷讲着重复过上百遍的故事,每每有吹牛夸大的成分时,便扑哧乐出声来。

华老伯吹完,便轮到林少开吹。林少手舞足蹈,指天画地,从帝都的奢华、江南的婉约、沧海的浩瀚、雪山的渺袅吹到剑门的雄奇、大漠的苍凉...,直吹得天花乱坠,将华老伯和小凝听傻了眼。

行不上一箭路,便见到一水阁。这水阁造在水中,后面桥亭接上岸边石路,前三面俱是楠本雕成竹节漆绿的栏干。大家乘兴让华老伯停了船,登上水阁,凭栏四望,见两岸渔帘蟹簖,丛竹垂杨,或远或近,或断或续,尤觉得烟波无际。

夜游无定河,果然别有一抹景致,叹感一番,依次从水阁跳下了船。

小船由上游向下驶去,落叶打篷,寒花荡夕,星河散采。江山瞧着从蓼残荷,黯黯夜幕,荒荒流水,念起将近不惑之年,依然如此小船般随流于天地之间,又觉人生茫茫,百端俱集。

小船顺流而下,不一会,水流渐缓,到了青楼、妓院所聚之段。华老伯在一旁介绍说整个无定河就此段河水最缓,烟花场所在此而建,以方便画舫两岸开行。

坐在小船上,再看那青雀舫,更加壮观华贵,独领两岸风骚。林少免不了又是一顿吹嘘,将先前青雀舫中见闻添油加醋一番乱侃。

再往下行,河水又渐急起来。近子时中,夜色愈深,华老伯将悬在舱门的两盏彩灯燃了起来,船身顿时明亮,灯火所映之处,四周都笼上了一层淡淡的薄晕。两岸低矮的亭台轩阁,在月色的掩映下,浓妆淡抹,深浅各异。

林少兴致大起,高声问:“华老伯,船上有无酒水?”,华老伯笑道:“林公子,酒倒是有,只是浊酒罢了”。

“无妨”林少大手一挥,几人搬了桌子置于船头,华老伯提了两坛酒,又取了几个简陋的茶碗,小凝端了叠花生米上来,道:“我去给你们烧点豆子去,多盘下酒菜”,林少笑言了一声谢。小凝便到后舱去生火,拿起白日摘的豆子,剥好以后,放在锅内熟将起来。

四人围桌而坐,郭芒拍开酒坛的封开,笑道:“你酒量不咋地,怎地突然主动要喝了?”,林少道:“我也不是不能喝,只是不想吐。但此情此景,当浮一大白”。

郭芒又转身问岳荦道:“五爷,你酒量如何?”,岳荦微微一笑:“试试便知”。郭芒放声豪笑,斟了满满四大碗,举起一碗,喝道:“干了”。仰面一饮而尽,大有男儿英武之态。

江山努力半天,才饮下小半碗。林少也摇摇头,自言自语道:“我只是想喝点酒,又不是要买醉”,勉强饮了半碗下去。岳荦却不慌不忙,轻描淡写分作几口,将碗中酒饮了个透底。郭芒大喜,干脆不理会那两个酒中弱鸡,又连敬岳荦两碗。

岸上家家箫管,户户弦歌,当头一轮明月,飞彩凝辉,几人愈添豪兴,款斟漫饮,次渐谈至兴浓,不觉飞觥限起来。

华老伯停了浆,吧嗒了几口旱烟,抱膝坐在船尾微微地笑。小凝端上煮好的豆子,也退到了船尾,蜷在华老伯身旁,持一纶一竿,敲着短短板儿,唱起渔家之词。词曰:“白头波上白头翁,家逐船移江浦风。一尺鲈鱼新钓得,儿孙吹火荻花中”。小凝正值豆蔻年华,声线极其嘹亮清脆,一时响遏行云。

林少忍不住大声叫好,渔家之曲比之青雀舫奢靡之音,不知顺耳多少倍。江山添了几分醉意,站起身来,走到船悬,高声吟道:“天边树若荠,江畔洲如月”,却不料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滚入河中,幸亏郭芒眼疾手快拉了一把。

郭芒正欲开口骂上几句,却听江山“咦”了一声。郭芒顺着江山目光侧望,但见右前方七八十丈远处,一叶小小的竹筏在湍急的河水上乘风破浪,大有直挂云帆济沧海之势。竹筏上站着一墨衣少女,衣袖飘动,亦有乘风归去之姿。

无定河下游河水奔腾若飞,河中亦有暗石突水而出,但墨衣少女潇洒自若,每每遇到暗石之处,足下便轻点竹筏,那竹筏竟似神动之物,一道弧线飘转绕过。

郭芒忍不住叹道:“这他妈划船不用桨,全靠浪啊”,声音不算大,但下游河面空旷,远远传了出去。在水一方的墨衣少女竟然侧回头来,望向郭芒那边的小船。

林少在一旁正凑了过来,凝神顾去,虽然夜色甚晦,面目瞧不分明,但那少女一头的白发随风而拂,恍若仙魅,一时不禁呆了。

墨衣白发的少女与林少四目相视,也是微微一怔,遂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足下竹筏一点一击,竹筏调转了方向,在河水中逆流而下,直飘过来。

郭芒见之暗暗咂舌:在滚滚似离弦的河水中,悠然自若控制着一叶小小竹筏逆流而行,不见著力,对平衡之道的掌握可谓炉火纯青,换做自己,恐怕做不到如此轻松自如。

竹筏离小船还有十几丈距离的时候,墨衣少女一点足尖,凌水而渡,轻轻落在了船头,身后的那叶竹筏瞬时随河水飞流直去。

墨衣少女轻描淡写的一身轻功,又让郭芒和岳荦同时骇然。郭芒顿感头痛不已,暗念莫非刚才一时嘴贱,被人找上门来打架不成?

不料墨衣少女看到没看他一眼,目光越过身后,轻启玉唇,对林少礼貌道:“你好,又见面了”。众人一愣:这两人认识?在天水城都能先后碰上两熟人,林少还真是交际满天下啊...

几人借着灯火举目顾望那墨衣少女时,一个个顿呆立当场。

江山只觉自己满腹的词汇也找不出一二,来形容这墨衣少女的容貌和风姿,若浑然天成,完美无瑕,加之一笔一墨、一词一汇皆是多余。

郭芒简单的多,他脑子里就闪现出两个字女神。女神是什么?就是那种看一眼便觉得这辈子跟你半文钱关系都没有的女人。

岳荦的内心则是四个字自惭形秽。今日在青雀舫中所见到的小戎、荀侍、景甲寅也算倾城之色,但与之一比,庶如萤火之光。在墨衣少女的掩映下,连漫天的星辰亦失去了华彩,更遑论自己。天地灵秀,盖于一身,只叹造物之不公也。

后舱的小凝听得动静,跑上前一看,怔了半晌,竟呼出声来:“哇,仙女姐姐”,却听耳后有人懒洋洋说道:“她不是仙女姐姐,她是狐狸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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