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元三年。
又是一年的秋收之时,上一年所积累下的人头,也会在今年掉地。
按着曹髦自己的想法,他是想要处死王戎的,让天下人都看看贪赃枉法是什么下场。
只是,新上任的刑部尚书魏舒却上书反驳了曹髦的提议。
这是众人都不曾想过的事情。
毕竟,魏舒跟张华一样,都是最早跟随皇帝的心腹之一,后来多次派往地方上做事,监察吏治,可立场还是在皇帝这里的,皇帝刚刚提拔他当了刑部尚书,这是什么情况呢?
曹髦同样无法理解,但是他也并不生气。
魏舒并非是那种会靠着反驳自己来获取名声的人。
因此,曹髦特意前往刑部,听听魏舒的想法。
原先的尚书台是一体的,诸多尚书都在这里办公,而从今年开始,曹髦将他们分开,这也不是不相信众人,只是随着三公九卿的彻底衰亡,各部的属吏数量逐渐增加,曹髦就扩展了一下尚书台,给各部都创造了单独的府邸,就围绕着过去的尚书台。
当曹髦赶到刑部的时候,魏舒正领着属吏们处置着积累下来的砍头案。
得知皇帝前来,魏舒急忙前往迎接。
曹髦招了招手,让魏舒跟在自己的身后,一同走进了府,直接一头走进了书房内。
随即,曹髦坐在了魏舒的位置上,抬起头来,审视着面前的心腹。
“郭公,您的上书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保王戎的性命呢?!”
魏舒面对有些不满的皇帝,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呆滞,没有什么动容,他很是认真的说道:“按着大魏律法,他所贪墨的钱财还达不到斩首示众的标准,可以改判为罢免流放。”
曹髦笑了起来,“这就是您反对的原因?”
魏舒再次说道:“陛下若是非要杀他,可以更改律法,降低死刑所需要的标准,但是不能以如今的律法来处死他。”
曹髦让张华去看着门,随即让魏舒坐在了自己的身边。
“王戎的名声,天下皆知,朕是想用他来震慑天下人,让官员们不敢再做这样的事情。”
“朕知道您善政,不知何时也变成了张释之?”
张释之是前汉时的一位廷尉,有人偷了刘邦的陪葬品,汉文帝大怒,想要诛其族,张释之认为律法上规定的盗窃罪没有这么高的刑法,一切要按着律法来办,坚决不从,最后汉文帝也只好答应了他。
可曹髦知道,魏舒并非是张释之那样的强势法家,虽然看起来呆滞,但是做事定有其意义。
魏舒解释道:“陛下,恩宠太过,则臣民骄横,可若是施威太过,会使君臣惊惧,这都是不利于治理天下的,恩威并重,方才王道。”
“陛下原先连着诛杀了很多大臣,其中不乏天下名士,陛下如今的威势,天下人都已经感受到了。”
“如今陛下但凡释放出些善意来,就能得到极高的评价。”
“常常表示恩宠的人忽然示威,会令人愤怒,可常常示威的人忽然表示恩宠,则是令人爱戴。”
“当今王学兴起,若是陛下能略微降低刑罚,表示自己的仁义,那对学说的流行会有更好的作用,况且,尚书台过去为了迎合陛下,判决多是诛族,陛下,肉刑太过也不是什么好事,留下他们的性命,还可以让他们前往矿场,继续做事,先前大战,人力本就不足,滥杀无益。”
“况且,陛下要的乃是影响,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
“当今臣上书反驳陛下,陛下无奈的答应,按着律法来操办,这件事会比王戎之死更容易让天下人知晓。”
“另外,陛下要重律严典,以此治理天下,那律法就要得到天下人的信服,过去律法多遭受践踏,司马师等人滥杀,地方官员们也多无视律法,随意的处置下属和家奴,劫掠商贾,律法之威,不可忽视。”
魏舒依旧还是那傻傻的模样,可他的话却没有半点的迟疑和停顿,以一种很快的语速将自己想要说的都给说了出来。
曹髦呆愣了许久。
“朕还不知道魏公原来如此健谈”
可此刻的魏舒却又回到了原先的模样,呆愣的坐在曹髦面前,就像是完成了工作的机器那般。
曹髦迟疑了片刻,又说道:“您说的倒也有些道理”
“也罢,就按照您的想法来处置吧。”
曹髦没有再多说,带着张华就离开了此处。
看着留在了原地的魏舒,张华感慨道:“魏公的才能,可以担任尚书令。”
就在两人的马车要离开的时候,忽然有一辆马车朝着这里急匆匆的行驶而来,完全没有要让路的意思。
有甲士跟在那马车的两侧,看到曹髦的马车,当即就要训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