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拜谢陛下!!”
嵇康跪在了曹髦的面前,久久都没有抬起头来。
曹髦沉默了许久。
就在今日,曹髦还在准备着组建山地营和水军营的事情,而嵇康忽然求见,刚一见面,嵇康就跪在了他的面前。
嵇康是最早支持曹髦的那一批人,可如今,他们却还是没能走到一起。
曹髦不是很能理解这些名士们的脑回路。
而他们也不是很能理解曹髦的想法。
似乎在他们看来,只要是用了酷吏,用了酷刑,那就是暴君,跟仁政就没有了关系。
曹髦有些时候会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符合他们脑海里明君的形象。
他思来想去,觉得可能司马炎和司马衷是最符合他们心里仁君形象的。
又或者是文帝哦,当然是汉文帝。
像汉文帝那样,既做事,又不是很直接,面子里子都要,或许他们就说不出话来。
可曹髦自认没有文帝的本事,面子和里子,他只能要里子了。
他更不会像司马炎那样,宽厚到让群臣欺在头上,让天下百姓们都生活在恐怖片里。
最初曹髦还想要混进这些名士之中,想改变他们。
曹髦那时的想法很简单,只要让他们开口说话,取缔那些针对他们的限制,或许他们就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可显然,这种避世的生活方式,以及消极的思想,对那种愚蠢君王的追求和拥戴,已经深入骨髓。
哪怕天下已经不同了,他们也没有改变多少。
嵇康不喜欢司马师,但是他的儿子却可以为了司马炎司马衷而死。
毕竟是仁君嘛,宽厚爱士,被人家顶着脸嘲讽都不会出手,仁政啊,仁政呵。
所以,曹髦也就放弃了招揽这些人的想法。
随你们怎么去厌恶,也随你们怎么去避世,朕只要那些真正做事的人。
嵇康抬起头来,“陛下此番为夏侯公等人正名平反,实在是令天下仰慕”
曹髦直接打断了他,“其实天下也不是那么在意他们的事情,朕觉得天下的百姓可能更在意今年的春种顺不顺利,秋收会不会得到提升冬日能不能有暖和的衣裳,你觉得呢?”
嵇康严肃的说道:“名乃重器,治理天下者,先正其名。”
“你说的很对,但是名应当为实,而不是为虚,名是做事之后才能去看到的夏侯玄等人,为国除贼,朕为他们平反,这是好事,你因此来拜谢朕,朕并不生气。”
“但是,你们轻视其余的事情,这一年来,就只记住了夏侯玄的事情,朕非常的不满。”
嵇康平静的说道:“陛下,以德求德,以恶求恶,陛下以酷吏之道,以严峻之法,是无法治理好天下的。”
曹髦笑了起来,“可是朕治理好了。”
“庙堂所得到的税增加了,百姓们很高兴,甲士们也高兴,做实事的群臣很高兴,那些贫苦士子也很高兴,只有伱们不高兴。”
“纵然取得一时之成就,纵然是给后世埋下了隐患。”
“陛下,您就不怕您的后人效仿您?让酷吏横行,让百姓惊惧吗?”
“朕哪里能管得了后来的事情,能做到如今的事情就不错了嵇公啊,您是天下名士,曾辅佐朕做过很多事情,朕不愿意为难你,你还是回去吧王戎必死无疑,朕也绝不会宽恕他。”
“互赠礼物,互相举荐,在朕看来绝对不是什么高雅的事情,恶臭极了!”
曹髦大手一挥,当即决定送客。
他跟这些名士们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嵇康甚至还算是不错的,他虽然反对自己的政策,但是并不会谩骂。
但是其余那些人,那一个个都是对自己咬牙切齿的。
曹髦对此心知肚明。
嵇康很是无奈,他知道自己说服不了曹髦,这位皇帝的天资极高。
尤其是在辩论等方面,嵇康等人很早就领会过了他的本事。
看到皇帝不愿意多说,嵇康只能告辞离开。
当嵇康走出殿门的时候,就看到了友人张华。
他们的关系其实一直都很不错,嵇康很喜欢张华的文章。
他忍不住说道:“茂先做的锦绣文章,为何就不能劝陛下行仁政呢?”
张华的脸色很是平静,甚至带着疏远。
“只因华不只是会做锦绣文章,故而不曾劝。”
嵇康一愣,随即严肃的说道:“陛下本是聪慧之人,变成今日的模样,就是因为你们这些急功近利之人啊!”
张华有些怜悯的摇着头。
他并不厌恶嵇康,他只是可怜这些人。
他们出生在一个变革的时代,灵魂深处都被打上了烙印,他们所追求的那些,在当下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东西,甚至在未来都不太可能。
他们所要的政治抱负,是清静无为。
类似汉初,可跟汉初又不同,他们自以为新,实际上却推崇很多年前老子和庄子的那一套东西。
用那样的方式来治理当今的天下,那不叫善政,那是会吃人的恶政。
可这样的思想方式,或许无法改变。
张华低声说道:“太玄之道,也并非只有你们熟悉,只是其中的道理,你们理解的太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