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岁安了然之余,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知道的就这些了,都是听阿爹他们偶然提起的……先太子殿下早逝,是阿爹心中伤疤,我便也不曾深问过。”
与常岁安分开后,魏叔易回到了帐内,在小几后坐下,眼中时有思索之色。
他手执一只上品白玉玲珑茶瓯,在手中缓缓转动打量着。
方才同崔璟相谈罢,他已接受了这弄人的宿命,也做好了自顾周旋到底的准备,但或许正因心中有了抉择,不再是一团繁乱,反而让他得以开始冷静思考一些细节——
茶瓯底部,有淡淡浅蓝色花押……之后他猜到,当初于和州时,常岁宁之所以选择在他车内留下周家村拐子供罪书,正是借此茶瓯确定了他魏家子的身份。
此茶瓯,是崇月长公主赠予他母亲的。
先太子与崇月长公主乃孪生,感情深厚,先太子能认出崇月长公主的花押,自然是说得通的……
但是,他却总觉得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这是一种直觉,再有一点,是他心中一直存疑的——有关先太子之事,母亲到底在隐瞒他什么?
死而复生这种大事,都已被他知晓了,还有什么是说不得的吗?
母亲说她曾立誓,要为故人保守秘密……这个故人,究竟是指先太子,还是崇月长公主?
还有……
“她”初次出现在和州时,那供罪书上所用,为何是崇月长公主的笔迹?
之后“她”大约是不想让他起疑,所以在大云寺抄经时,特意用了两种笔迹,让他相信“她”只是在临摹崇月长公主的笔迹,包括之后登泰楼作画,她也称作临摹——
可是他如今已知真相,便不免要想,一个人在初经历了“借尸还魂”之事时,应正是对一切茫然而不设防之际,在那时,为何会下意识选用同胞阿姊的笔迹?
若想勉强说通此事,他固然也可以为“她”找出千百个理由来,但无论是哪一种理由,但凡他能想到的,似乎都有些牵强。
而越是往下想,这“牵强”的细节,似乎便越多。
此刻在他心间唯一明晰的是,先太子与崇月长公主之间的关连,已不单只是感情深厚,而似乎密切到有些蹊跷了……
这份蹊跷的答案,很有可能便是他母亲立誓守着的秘密,是吗?
魏叔易兀自抽丝剥茧,缜密细致,并试图回忆那些有关崇月长公主的传闻。
那位长公主,体弱多病,却可于阵前斩杀北狄主将,有人说,是毒杀,也有人说,是先以美色相诱……但后者说法只在暗中流传,他阿娘听闻过一次,气得险些提刀砍上门去,料想只是针对柔弱女子的无稽揣测。
可即便是毒杀,之后砍下对方头颅……于一个柔弱女子而言,并且自刎身亡,也需要很大的勇气吧?
这位长公主的护国之志,无疑是可敬的,可是,现下仔细想来,也有些“可疑”不是吗?
酒意上涌间,魏叔易放下那白玉茶瓯,往身后靠去,闭上眼睛,拿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按着太阳穴。
有些昏沉间,他试图在脑海中描绘那位崇月长公主的形貌,首先想到的,是北狄呼啸的风雪,一望无际的雪原。
山间仍有些积雪未曾完全融化。
一匹白马出现在山间小道中,远远望去,如流星隐现出没。
再近些看,可见是二人两骑,马匹一白一黑,后面还跟着一道棕黑色犬影。
<div class="contentadv"> 白马在前,马上少女系着狐毛披风,随着马蹄慢下,她一手抓握缰绳,一手指向那轮终于出现的明月:“追上了。”
紧跟而至的崔璟勒马在她身侧,与她一同望向那似乎近在咫尺的山间弯月。
二人先后下马,常岁宁就近找了块还算平整的山石坐下。
跟来的黑栗嘴里吐着舌头,和一团团白汽。
常岁宁双手撑在身侧石上,双腿也伸直舒展,转头望向崔璟,示意他也坐。
崔璟温声道:“不必,站着看,似乎更清楚。”
常岁宁便不再劝他,专心看好不容易追上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