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仲尧摇摇头道:“就算傅长官和共军达成协议,和平解决北平问题,但危险仍然存在,首先,傅长官无权指挥保密局系统,他对保密局系统的行动方式、密语都不了解,哪怕北平守军全部放下武器自愿接受改编,只要保密局人员不合作,北平城照样有危险,我们有大批的潜伏人员和秘密贮藏的爆破器材,有预先制定好的破坏计划,有些重要目标甚至早已安装好爆炸物,只等待命令了。老弟啊,可以这么说,没有保密局北平站的参与,北平守军照样放下武器接受改编,北平问题照样可以和平解决,我们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但我们可以造成另外一种事实,那就是……使北平变成一座废墟,这才是问题所在。”
段云飞不由打了个冷战:“长官,这我倒没有想到。”
“那么现在是时候了,你该好好想一想。”
“不用想了,您说得对,不能只考虑个人荣辱,要站在全体中国人的角度去考虑问题,说实话,长官,我心里完全清楚,共党方面早给我记上账了,就算饶得了别人,也饶不了我,对此我有这种心理准备。请长官放心,即使将来共党枪毙我,我也要为保护北平尽一份力。”
段云飞走出站长办公室,在长长的走廊里,他点燃一支香烟思考着如何才能找到自己的师弟陈元龙,听说他几天前已从警察局消失了……。
走廊的另一头出现了段云飞的助手赵建民中尉,他一步一步向段云飞走过来,在他面前停住脚步,脚跟一碰向段云飞立正敬礼:“长官,我代表北平城工部对长官的明智之举表示欢迎!”
段云飞惊讶地问:“小赵,你是共党?”
段云飞站在景山的制高点上眺望全城,此时太阳已经落进西山,西边天际一片深红色的云霭,勾画出群山的轮廓,如剪纸一般瑟瑟淡远。暮霭夹着淡淡的炊烟弥漫在城内的青瓦红墙间,紫禁城那暗灰色的城墙,飞檐斗拱的角楼,故宫那高高的暗红色的宫墙,巍峨屹立的太和殿,无处不显示出一种被压抑的宏大气韵来。这景致很适合配上一阕苍凉的散曲,极情尽致酣畅淋漓地诉说前朝往事的离合韵律,诉说历代兴亡的众生悲喜。战争与和平的主题在空间中恍惚交错,却在时间中远远相隔……一种安详宁静的氛围笼罩着北平城,若不是东单公园临时机场上频繁起降的飞机增添了一些战时的凝重,人们简直感受不到此时的北平是处在几十万大军的包围之中。
段云飞长叹一声,低声吟道:“玉帐空分垒,金笳已罢吹。东风回首尽成非……。”
陈元龙顺着小路登上峰顶,随口接道:“不道兴亡命也,岂人为……。”
段云飞淡淡地向陈元龙伸出手道:“看来师弟也喜欢纳兰词?”
陈元龙握住他的手说:“好词啊,哀婉凄美,令人柔肠百转,就是有一样,心情压抑的时候最好不要想它。这首诗还是夏岚教给我的。”
提到夏岚,段云飞想解释什么。陈元龙并不理会,段云飞长叹一扭过头去望着暮霭中的神武门,仿佛挑衅般地吟道:“谁能瘦马关山道,又到西风扑鬓时。人杳杳,思依依,更无芳树有乌啼。凭将扫黛窗前月,持向今朝照别离……。”
陈元龙叹了口气:“师哥,你是个不服输的性格,不错,我们胜利了,我们的解放大军就要开进北平了,国民党政权的垮台指日可待,这一切已成定局。但就我个人情感来说,的确应了你刚才吟出的词句,人杳杳,思依依,更无芳树有乌啼。凭将扫黛窗前月,持向今朝照别离……师兄,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况且你我又是同行,彼此心里在想什么,不用说也心知肚明。你没有利用我的失态去邀功请赏,足以证明你是个够朋友的人,师兄,我还欠着你的人情呢。”
段云飞仍然望着远方,所答非所问:“真可惜,那是个好女人,师弟,要是没有这场内战该多好?我为你感到难过。”
“谢谢!这也是我的心里话,都是中国人,谁愿意窝里斗?可是蒋先生执意要打,我们也只好奉陪了。师兄,我知道你早晚会来找我,我一直在等待。”
段云飞指指灯火辉煌的东单临时机场说:“师弟,如果我愿意,这些飞机上随时有我的座位,你知道现在一个飞机舱位的行情吗?告诉你,两根‘大黄鱼’。我们站长王蒲臣、副站长宋元和早走了,就在昨天,谷正文也走了。我本来也想走,徐丽她在台湾等着我呢?可当我到了机场又改变了主意,决心还是留下,,你不想问问我为什么留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