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元龙神态自若地呷了一口茶,淡淡地说:“我倒是早习惯了,就是很难想像将来,要是有一天我处在没有危险的和平环境,还不知我能否习惯。夏岚,我能帮你做点儿什么?”
夏岚摇摇头轻声道:“你恐怕帮不上我,你我都有自己的事要做,好在时间不会太长了。”
“夏岚,对于将来,你有什么打算吗?”陈元龙似乎话里有话。
夏岚露出了璀璨的微笑:“当然,我想和自己爱的那个人结婚,若是条件允许,我还想生两个孩子,最好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
“哦,这个要求不算高嘛,我保证你能做到,夏岚,你猜猜看,此时我最想做什么?”
夏岚眼波一闪,顽皮地说:“知道,你很想吻一个女人,但我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
“你过来坐,我告诉你。”
“不行啊,亲爱的,这里的环境实在不好,再忍耐一下,好吗?”
“夏岚,等到那一天,我会什么事也不干,每天都把你抱在怀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做多长时间就做多长时间。”
夏岚明知故问:“亲爱的,你要做什么?”
“做一些爱人之间应该做的事,你明白吗?”
罗梦云的脸红了:“呸!你这个人越来越坏,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啊?”
陈元龙警惕地望望窗外,脸上闪过一丝忧虑:“夏岚,我为你担心,我们所处的环境太残酷了,每天都面临着流血和死亡,有时甚至还有比死亡更残酷的事,我常常想,让你这样的姑娘去承受如此残酷的命运,实在是一个错误。”
夏岚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元龙,我能承受的底线就是死亡,除此之外,我不会给对手任何机会。”
“夏岚,答应我一个要求,好吗?”
“你说!”
“要小心,好好保护自己,活到我可以拥抱你的那天。”
“我答应你,亲爱的,你也要保重。”
早上起来,溥洋的第一件事就是蹲在门口磨他那把斧子,其实那斧子已经够快的了,他不过是习惯而已。干他这行的手里没有好家伙不行,能不能用上无所谓,关键是能吓住对方就成。开这种下等窑子也是有天敌的,这天敌不是警察,而是来自于嫖客本身,这也不奇怪,有钱有势者不会来这地方寻欢,来的都是下九流,掏个三五毛钱都有困难,如果不能一出手就把他们吓住,有些嫖客敢天天不花钱白玩。
溥洋边磨斧子边琢磨事,脑子里乱糟糟的。其实他也不喜欢这个职业,一个老爷们儿靠几个老娘们儿卖身子过日子,这本身就是件栽面儿的事,但凡有点办法谁干这下三烂的事?溥洋心里也很窝囊。要怨只能怨薛东平死得早。
民国二十六年“七七”事变时,溥洋和薛东平,带几个弟兄做了佐藤一家,当时洗劫的财物就装了满满一大车。薛东平是个老江湖了,他选择的时机大有讲究,城外的卢沟桥正打得不可开交,北平城内老百姓的反日情绪高涨,薛东平早看出29军不是日本人的对手,北平城早晚要丢,这时候干他一票才真正是渔翁得利。薛东平是个纯粹的实用主义者,他没有任何政治倾向和国家民族的概念,在他眼里,日本人和蒋委员长都是一路货色,只要有机会,干谁都一样,关键是能不能搞到钱。薛东平的嗅觉出奇的灵敏,29军还没撤退他倒先撤了,就像扎猛子,从北平一家伙扎下去,等他露出头来的时候人已经是北平特务机关的特别调查员。抗战八年里据说也没闲着,战时的北平缺什么薛东平倒腾什么,钱恐怕是赚海了去了。问题是,像溥洋这样忠心耿耿为薛东平卖命的弟兄,薛东平是怎么对待的呢?仅用了二十块大洋就把溥洋打发了,这八年里溥洋过得容易吗?日本人刚进城时,溥洋还混了个“维持会”干事的差事,跑跑颠颠地干点儿杂事,溥洋的特长是耍胳膊根儿,讲道理他不会,动手打人还是可以的,后来跟着金鹏投靠了郑忠,哪知光复后,郑忠被当成汉奸处决了。金鹏老小子命好,投靠了保密局。自己呢?警察局是不可能要自己了。像溥洋这种身份的人自然不能考虑,溥洋因此而失业,百般无奈下才干起了这行。
溥洋还没有磨完斧子,门口便停下一辆美制中吉普,一个佩戴中尉军衔的**军官带着四个头戴钢盔、胸前挎冲锋枪的士兵走近屋子。溥洋慌忙站起身子迎过去,赔着笑脸问:“老总,您找谁?”
中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就是那个叫溥洋的人?”
溥洋点点头:“就是我,不好意思,老总有事吗?”
“没事儿我上这儿来干吗?比他妈猪圈还臭,你,跟我走一趟。”中尉一挥手,四个士兵一拥而上,前后左右将溥洋夹在中间。
溥洋没经历过这种场面,便有些不知深浅,他刁顽的野性被激发出来,竟使开拳脚左右开弓将身边的两个士兵放倒,还没来得及对付下一个,他的脸上便重重地挨了一枪托,鼻梁骨被打得粉碎,鲜血迸溅……溥洋哼了一声便栽倒了,四个如狼似虎的士兵扑上来用枪托捣,用皮鞋踢,一眨眼的工夫就把溥洋弄成了一堆蠕动着的烂肉……。
中尉军官扔掉手里的烟蒂:“行啦,再打就没气儿了,把这混蛋带走。”
士兵们将血肉模糊的溥洋抬起,像扔麻包一样重重摔在吉普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