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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你,诸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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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田里吟梁甫,卧龙冈前自逍遥。

喜把良谋欺管乐,苦将伟略战孙曹。

匡扶宇宙孤忠意,痛看山川归北朝。

魂绕定军悲后主,荒原独泣风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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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建兴十三年。”

无论遇见陈寿还是刘禅还是谁,都会这样说,可惜,我就是出生在建兴十三年,这注定了我可以回到建兴十二年的那个秋天,可以去往延熙元年那个无聊的春或者更多值得走过的日子,也注定了我的不存在。

我走在凄然的街道上,哀婉的人们匍匐在地,阴冷的秋叫成都没有一处是好过。碾踏着枯槁的黄叶,仿佛踩在破碎着的蜀国的心脏上,四处听得见这样支离破碎的声音。脚步匆匆,兵卒战马将士以及……一口硕大的棺椁。

红黑驳杂的。

里面,躺着白色的丞相。羽扇、纶巾、鹤氅……

震天的嚎啕声就开始了。实心的汉子,柔情的女儿,或者他从前的同僚,长不大的陛下,在见到他的这一刻全然的哭了出来,他们渴望着一种安慰,就好像那年他从白帝回来淡定的容颜,抚慰或者解脱,全然在这一刻溃散了,即便他近来总是说着,没有我,你们一样可以过得好好的。

最后说那次,他将手落在了另外一个女人的手上。女人的另外一只手挽着个八岁的男孩。

我知道她叫做黄月英,可是我一直以为建兴十二年的黄月英会和小桥在建安十五年的那天一样,仿佛一朵哭泣的百合花,站在一片白色里,摇曳动人。那种凄婉,总叫人油然生出一种英雄气来,也许只有那样的女子才有了这样的英雄。

可是黄月英并不同,她站在风里,麻衣素缟,风微微掠过她的身体,叫人看到她的伶仃,又叫人觉得,那份淡定,可以叫人放心她。

啜泣或者答礼,她都是那样一个体贴的女子,竭力的遏制,这种遏制更多的是在诸葛亮身上见到的更多吧,我猜测着。走过她身边,八岁的瞻哭红了眼睛,我捏了捏他的脸,告诉他要好好的。他点着头,然后道了句多谢,老成的叫我放开了捏他脸的手而敛容对他拱了拱手。

我有多久没有见到月英了,我自己也想不清楚,一时间,她是那个从我的书架上抽书的小姑娘,一时间,她是那个从草庐中走出的新嫁娘,一时间,她又是这个,头发花白,竭尽哀伤的女子,站在他的旁边,稳重的操持着一切。这个时候我听到蒋琬走到哭泣着的刘禅身边的时候悄悄的说了一句,陛下放心。于是这片风雨飘摇便渐渐使得人们看到晴朗来。灾难,因为是诸葛亮,而变得迅猛,也因为是诸葛亮而变得轻飘飘的了。这一刻我竟不知道究竟是他们身上安栖了诸葛亮的灵魂,还是本就因为他们的存在而簇拥了那样一个诸葛亮。

我爱怜而放心的看着这个女人,直到疏月挂在瑟瑟的梧桐上,我才在她素白的面孔上看到了行行清泪,就仿佛寂然无声的细雨,滑落,然后拂去。跌落在斑驳的棺木上的,每一滴,都轻唤着:孔明。

这个时候的黄月英才是那个隆中的,伴着孔明读书,高歌,放纵,嬉闹的人呵。我走过去,将她的头靠在我的肩上,轻轻的拍着她的背。这个时候没有人能安抚得了她,我只是,给了她一个支点。

“再不会回来了。”很久很久以后,她说着,然后看着我的眼睛。

我只好点了点头,用手指贴近冰冷的棺壁。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她说着,就仿佛二十七年前的那天,她笑眯眯的说,孔明,你走吧,一切放心。而在我的草庐中的无助一样,除了说我不要,她没有一点办法。终究还是那个她呵。

抵着她冰冷的额,想告诉她,还有瞻,以及尚,或者京,也许我忘记了景耀六年那场恶战。我只是想要她能看到不太远的未来,教她还有一段未来,并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是对的,煎熬或者责任,或者,只是要她活着。

月光下,睡沉沉的她终于恢复了诸葛夫人淡定的面容,我将她好好的放在榻上,轻轻的溜走,跌跌撞撞的来到景耀炎兴……

“诸葛夫人……”

“黄月英……”

“诸葛……”

我在分崩离析的人群中找寻着她,她……却再也没有出现。

从此以后的任何一个时间对于我而言都不再有意义,我一个人坐在炎兴元年的落花里,依约的看到天上那轮月,棺椁旁的那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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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诸葛亮!早听说过你了……来,喝一杯?”

我晕晕乎乎地被拉了过去。当年那个徐庶身上有一种令人难以拒绝的感觉——他总是大笑着或者深深皱着眉头,坦率地说:“说得好啊!别管那帮废物,他们只是看你无权无势罢了。”或者是“哎,不对,孔明,这个绝对有点儿问题……你可别不相信!”大概感受到这种气度的只有我一个人吧;因为附近的年轻人反而常常嫌弃徐庶曾是个逃犯,并且无法张口就来一套一套的漂亮话。他们也因此嘲笑我果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不去结交庞士元这样的名士,却围着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转。

可徐元直懂得很多别的东西。他剑术高超,见识广博,还能随时用点儿妇人的颜料胭脂将自己打扮成其他样子;有一次,他用了小半个时辰将自己变成了一个长着胡子的美人,有着妩媚的眼睛和细致的五官,又毫不在意地将脸洗干净,恢复原来的状貌。我看得颇为惊讶,又觉得很有趣味,忍不住去碰触他洗过的脸,说:

“现在这张脸不会也是元直画出来的吧?”

他仿佛不自然地一闪,说:“去去去,一个男人怎么这么唠唠叨叨的。”

“你不也是个男人,整天也只是呆在我家里和阿均玩嘛。”我回答道。

“那小子没准比你有出息多了,”他又笑起来,“还知道说将来要给我当书童呢!何况,出去做什么?就算是想给刘表做事情,”他嗤了一声,表达对刘表这名字的不屑,“都得有人引荐。”

“听人说,黄老先生对元直印象不错嘛。”我随口说。

元直却好像被我噎了回去,停了一下才说:“没有,老先生……对我并没另眼看待。倒是他家那位小姐,就是都说长得特丑那个,据说喜欢听些奇闻异事,每每在老先生和我说话时坐在帘子后……”

“啧啧,那小姐多半对元直兄有意思吧。不知元直兄……?”

“不可能!”他斩钉截铁地说,“哎,你可别瞎猜啊……”

这时阿均跑过来缠着元直说话。阿均那时只有十三四岁,这里平静的生活似乎早已冲淡了他对于过去的记忆;可我一看到他,便想起自己从前在琅琊老家的时候,想起脾气不好的父亲,而浑然不觉当时在隆中的日子也算得非常、非常惬意了。不过,无论这种幸福感是来自于徐元直这样的朋友,还是来自于我们都还年轻这个事实,已经无关紧要了——因为随着几年后元直再次离开,我的青春也逝去了。

我想,所谓朋友之间的相互影响和促进多是一种善意的自我安慰,因为这些年来我几乎从未见过正面的例证。不管元直是否曾经认识我,他的性格志向和人生轨迹恐怕都不会有什么变化,无非是少在草庐里吃几顿饭罢了;可我却被改变得太多了。那时我能轻易采纳他的建议,又觉得能和他一起谈笑、喝酒、骑马是最快乐的事情,同时也期待着将来能和他一起创立一番事业。我相信,我从未像信任他那样信任其他人。这有时让我产生莫名其妙的恼怒,仿佛是嫉妒一般的不平衡感。但这种可笑的情感从没能影响到元直——当他与我告别、要去投奔刘备时,我更加明白了这一点。

“孔明要珍重啊!”他像往常一样大笑着说道,“对了,还得照顾好你夫人!现在你是有家室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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