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何塞办公室已经过去一周。临近周末,弗利想起本该这周回家看望父亲。母亲离世几年来,他忙于家庭和孩子,回父母家的时间越来越少,父亲又是一个坚强的男人,莎梅尔认为老弗利事实上有些固执,孩子三岁生日那天父亲来过后,再没有一家人聚在一起。
也许等五月以后再回去会好些,西雅图的夏天会让人心情愉悦,而在连绵的雨季,晴天变得异常珍贵,心情也跟着密布乌云。母亲生病后几年,家里就没有放晴过,每次回去看她都是愁眉不展又说不出哪里不愉快,父亲整日坐在门外反复读报纸,这就是家留给弗利最后的印象。
母亲一直不愿意去医院接受治疗,直到病情再也瞒不住家里人。一日早上弗利接到父亲电话,说母亲住院了,医生说越快手术越好。当时弗利并没有惊讶,回到租借的房子中,整理好衣服,赶往机场。下午到家时,父亲已经从医院回来。
“没什么事,我都后悔给你打电话,医生说一个小手术。”
父亲说话的声音比电话里轻松很多,或许医生的话让他安心不少,也或许......后来弗利认为父亲也许并不希望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悲伤,于是轻描淡写的描述了母亲当时的状况。
“医生有没有说什么病?”
“甲状腺肿瘤。”
“那的确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病,为什么又说手术越快越好?”
“也许现在床位有空吧,谁知道呢。”
弗利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房间的一切都没有改变,每天都有人打扫的干干净净,当然一定是母亲才会做这些,从小到大母亲都喜欢把弗利的衣服和房间整理的一尘不染,衣服上撒到一些番茄酱或是书本上粘了橡皮屑,只要让母亲看见了,都免不了一番教训然后立刻换上一件熨烫整齐的衣服。
后来的事情远不如父亲当日描述的那么简单,手术当天的病理报告显示母亲的肿瘤是甲状腺肿瘤中愈后最不理想的类型,简单来说就是甲状腺癌。
弗利走到医生办公室的时候,医生没有说一句多余的话,没有安慰也没有建议,只是如同一台机器一样精准无误的说出了母亲的情况。
谢过医生后他站在外科楼过道的窗台边,仿佛突然间知道了这个世界上的一个秘密,这个秘密除他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原本他应该悲伤,任何人在这种时候都会感到悲伤,但是他却好像找不到悲伤。“这是个秘密,从此以后你都要背着这个秘密生活。”好像有人在他耳畔轻轻重复这些话。
西雅图缠绵的阴雨天气给了弗利保守秘密最好的借口,至少等到五月再告诉母亲,等天气好转人的心情也会跟着愉快起来,阴雨只会让悲伤更悲伤。
再次想起母亲的时候,车子已经开到家门口,作为唯一知道事实的人,是否告诉他人,是否让他人和自己一起承受,都由自己决定。如果什么都不说,这件事情在别人的世界里,在其他人的生活里就全然不存在。弗利想到何塞告诉自己的那些事,又想到母亲当年的主治医生告诉他的事,看上去那么相似,简直是一幕莎士比亚剧的翻版。
至少我有时间思考是不是要告诉别人,也许一个人也不必说。莎梅尔知道以后又会怎么样呢,约翰是不是能明白父亲发生了什么,他连祖母的死都没有记忆,完全没有经历过亲人的离去,如何让他去理解自己的病情呢?
想到这,弗利感受到一股力量,一股再次可以掌握生命的力量,实实在在,让他一周以来涣散的注意力再次集中起来。
“没错,先做好眼前的事,等空闲了再想吧。”弗利坐在驾驶座位喃喃自语,“以后再说吧。”他大喊一声,说出这句话后弗利整个人变得轻松起来。
回到家时,他感到一种新生,好像真的不过是帮一位朋友去见了医生,甚至在进门到晚饭的那段时间,弗利脑子里清静的如同加州万里无云的天空。
“大个子。”约翰爬在桌子上吃他最喜欢的蝴蝶粉。时不时冲着自己做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