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兰香倒是一点不介意告诉疤脸大叔,反正她本就没打算瞒着,如果不说清楚,让一个这么危险的人惦记上,她以后就别想过安生日子了。
她先在本子上用左手迅速地写了几个字:没文化真可怕!
疤脸大叔即使瘫在床上动不了,还是给气得嘴角抽抽了一下。
被毫无预兆地放倒就够郁闷了,这丫头还这么毫不留情地笑话人!
不过周兰香后面说得却让他确实产生了这种想法:我就在你眼前下得毒,现在让你满屋子找你也找不出来。
周兰香指指屋子让他随便看,然后手指指桌腿边的地上一摊特别不起眼的水渍,又指指昨天晚上她留给他备用的几个处理伤口的常用药,有已经要空了的酒精、碘酒、紫药水、红药水,还有一卷她撕好的宽布条。
疤脸大叔看了一圈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对来,这都是常见的外伤用药,他也都检查过,都没有问题,即使她家比别人家多一些,可看她家那个特别齐整的小药箱也就不觉得什么了,可能是她家有在医院工作的人,或者就是比较有钱,活得精细一些,这种程度的家庭小药箱跟他们这种人的专业药箱完全不是一个级别,根本不值一提。
周兰香在本子上飞快地写字:碘酒和红药水按一定比例配比会产生碘化汞,量大的话能致命。可以通过呼吸、服用或者皮肤接触摄入,昨天我就在你眼前配好的药,你看见了也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疤脸大叔看着桌腿边那一滩水渍,是真的认同了周兰香的话,没文化真可怕,人家在你眼皮子地下光明正大地下毒你都不知道!
昨天他确实是看见小姑娘把碘酒和红药水撒在地上了,可他以为她是紧张,完全没在意,谁能想到就这么着了她的道儿呢!
周兰香接着写字:你只是通过呼吸摄入,并不严重,现在是轻度中毒,你吃了我给你的烧的去痛片,待会儿出门清醒一下就能走了,继续在屋里待到明天早上,你可能真的出不去这个院子了。
给疤脸大叔看完,她看了看他壮硕的身材,又拿了两片去痛片在煤油灯上烧,烧成黑色的焦炭,连同刚才那两片一起递到大叔嘴边。
大叔看她跟乡下迷信又愚昧的老太太看跳大神的神婆似的,莫名就有种“我不知道你在干嘛但是我真的觉得你很神”的盲目崇拜,周兰香用一把硕大的烧炉子的铁钳子夹着两团黑乎乎的东西喂他,他竟然就真的乖乖张嘴给吃进去了。
他倒是想得明白,她想杀他都不用动手,直接把他放这屋子里不管,过几个小时他肯定就咽气了。
他们这种人最知道自己身体的状况,从被叫醒到现在,这才十几分钟,他就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了。
周兰香伸着大火钳子把药喂进去,完全忘了那火钳子在灯上烧了半天,碰上疤脸大叔的嘴兹拉一下,直接就在人家嘴唇上上下对齐烫了俩大水泡!
她愧疚得一下跳起来,伸手想去拿桌上的药膏,不过还是没忘了紧紧攥着明晃晃的菜刀,但还没等她过来,吓得大叔就先叫起来了:“别动!小心灯绳!”
周兰香真的忘了自己胳膊上还系着灯绳呢,闻言又坐下了,过了刚才那一瞬间的愧疚,她也反应过来了,她都给人家下毒了,哪还用在乎俩水泡啊!
不过还是要道歉的,她已经习惯了用手比划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想了想还是把桌上的红霉素软膏用火钳子塞到大叔兜里:你出去以后自己抹上,过两天就好了。
眨眨眼睛又拿起画像的本子,认真地在大叔嘴唇上画了俩水泡,这才满意地放下。
大叔看得目瞪口呆,如果现在不是生死攸关,他真可能要笑出来,这小姑娘这性格可真是有意思,看来昨天晚上不全是跟他演戏,怕他是真怕,那股认认真真的劲儿也是真的,不过给他下毒也毫不手软就是了。
周兰香看他吃下去药了,就去把窗户打开,冷风猛地灌进来,把一屋热气吹散,也吹走了屋里的碘化汞挥发气体。
疤脸大叔被冷风吹得脑子一清,那种昏沉的闷痛一下就减轻了不少。
周兰香护着煤油灯,趁他恢复这点时间给他看自己的那个本子,一页一页地翻,上面大多数都是她画的花样子,跟普通妇女画得花样子比要精细很多,也灵动漂亮很多。
而且不止有普通的花草,还有构图特别复杂的鱼跃龙门、猫扑蝴蝶、胖娃娃抱鲤鱼、寿星献桃这些活灵活现的图样。
不用说疤脸大叔也知道了,她能这么准确地把他画出来,就得益于平时画了这么多花样子。
然后周兰香又拿了本《家庭常用医药护理大全》给他看,厚厚的一大本,竟然是解放前卫生局请某著名高校教授集体编纂的科普读物,有一页就明明白白地写了红药水不能跟碘酒一起用。
不过那一段在旮旯里,用很小的字写得,在几千页的一大本百科大全书里实在是很少有人能注意得到,她这是有多奇葩,竟然看了还记住了!
还是那句话,没有文化真可怕,一个认真读书的小姑娘都能把他一个老江湖放倒,可见时代不同了,连走江湖都是文化人的天下了!
疤脸大叔本来就沧桑的脸上被打击得更沧桑了,甚至都有点颓废了。今天他要是栽在一个跟他一样的老江湖手里,他技不如人什么都不说,也不觉得什么,可一个看着花骨朵一样的小姑娘,就这么轻松地把他给撂倒了,真是太糟心了!
周兰香又在本子上写字:你以后别干坏事了,就在我们家,我至少有好几种方法让你看着都不知道我怎么把你干倒的,今天跑了就好好做人改邪归正吧!
大叔看着棚顶简直要翻白眼儿了,被一个毛丫头这么教育,他还没办法反驳,真是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刻了!
好在周兰香也没打算把他感化了,只是让她知道自己不好惹以后离远点而已,看差不多了就接着交代:待会儿我带你出去,出去过十几分钟你就能恢复八成力气了,你身上的毒很轻,这几天肯能会有些头晕头疼或者牙龈肿胀,过几天就好了。
出了我家直接往北走,有个死胡同,你跳过那个死胡同的北墙就是电厂铁轨,顺着铁轨往东是电厂煤炭仓库,往西三里地就进五道街,路上除了电厂保卫科巡逻的人没有巡逻队,以你的能耐肯定能跑得了。
周兰香给他看完就起身,冲大叔招招手。
大叔试探着动动,竟然真的勉强能走几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