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进的脑子在一片混乱中飞速转了一圈,脸上的表情很好地控制住了,“我这几天一直在县里搞训练,昨天完事儿也没回家,寻思着过来给小山和香香送点东西,还真不知道香香回家了。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她跟谁回去的”
孙老师一听也就不着急了,“你走第二天她去屯子里摘菜,有个你们公社的亲戚给带信儿,说她表舅家一个表姐小产大出血,在医院住着没人照看,让她赶紧过去看看,兰香当天就走了。你别担心,兰香坐大队车去的县里,路上肯定没遭罪。”
韩进特别心疼香香,这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小山也看重姐姐,姐弟俩在一起有好吃的弟弟都第一口先给姐姐,平时别说干重活,就是姐姐出去晒着了小山都担心。
因为家里人这两个人都爱护她,外人也跟着要多照顾一些,无形中会爱护她很多。
韩进心急如焚,可还是不动声色地跟孙老师聊了几句,把香香走的时候的情况都问得清清楚楚,这才去找小山。
香香没有什么表舅,太姥姥和太姥爷是外地人,他们只有姥姥一个闺女,姥姥只生了大姨和张桂荣两个女儿,他们家连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都没有,更别说那种亲密到住院需要香香去照看的表姐了。
韩进把小山拉到一边问他,小山的说法也跟孙老师一样,“我也没看着捎信的人,我姐自个去屯子里割一把香菜时遇上的,说是大姨让人捎信过来的,她跟我说了一声就走了。进哥,你总跟我姐去看大姨,我啥表舅家的姐我都没见过,我姐平时也没说过呢。”
他年纪小,出生的时候姥姥和姥爷已经去世,从来没回过姥姥家,三四岁还不记事呢太姥姥也走了,大姨又跟母亲关系不好,两家从来不走动,大姨来接姐姐去串门都是去韩爷爷家接。
就是今年跟大姨走动得多了,他也都在学校,根本就没见过,他跟大姨也就是脸熟能认识,根本就没说过几句话,印象里从没有过姥姥家亲戚这回事。
家里兄妹几个唯一跟姥姥家有联系的就是姐姐,她平时又不是喜欢说闲话的性格,小山对那边的事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姐姐说要去照看表姐,又是大姨让人来捎信的,他就完全相信了。
韩进的心像被根烧红的钢丝掉在半空中一样,根本不知道什么滋味,他知道香香很聪明,肯定不会被人骗走,而且说得这个人都不在,那肯定是拿来骗孙老师和小山的,她是自己要走的,应该没事。
可她一走四天,没回家到底去哪里了
韩进努力压着自己心里莫名的恐惧,又仔细地问了小山一遍香香走前的情况,小山也没说出什么特殊的话来,“我姐没说什么,只说她要是在那边待得时间长了,让咱俩回去自己找衣裳穿,还说还有一个月就出伏了,一早一晚就凉了,她给咱俩一人买了一套新秋衣秋裤,放她屋里新箱子里了,让你找出来试试,不合适她再改。”
“进哥,我姐嘱咐我好几遍,让咱俩感激试秋衣,秋衣有啥好试的呀她肯定是又给我买大了你说我姐心里我得多高是不是得有一米八她咋总觉得我长可多了呢”姐姐觉得他长得快,小山心里其实可骄傲了,一点都没有抱怨的意思。
韩进心里的恐惧越放越大,不知道为什么,手心都开始发凉,勉强跟小山说了两句话,他就赶紧往家赶。
小山什么都不知道,他却知道,香香说的那个新木箱不能装衣裳,那是他刚打出来,刷了清漆放在新屋子那边散味儿呢,香香走的时候还跟他说,箱子最好散两个月的味儿再用,要不油漆闻多了对身体不好。
她跟孙老师和小山说得话都跟实际情况对不上,可她肯定知道这些话他们都会告诉他,那她到底是想让他知道什么
香香到底在哪里
她会不会有危险
她为什么什么都不跟他说就走了
她明明知道他天天在公社等她的电话,为什么一句话不交代就这么走了
韩进往石原县赶的时候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多,最怕的就是她有危险。她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不找他
这些问题走马灯一样在脑子里转,来到大姨家门口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韩进紧紧握了一下拳头,狠狠搓了一把脸,才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大姨正带着拴住在吃饭,拴住一边吃一边念叨马上要挂锄了,是不是可以去找小姑姑了
桌子上是祖孙俩的晚饭,茄子炖豆角土豆,还加了辣椒,大姨很随意,尽量所有菜都一锅出,不讲究好看也不太在乎味道,目的就是吃饱。不过好在祖孙俩的生活很是过得去,桌上还有一个咸鸭蛋,拴住自己吃一口就给奶奶挖一块,俩人吃得有滋有味的。
韩进进来也没直接问什么,看香香不在,他的心好像被一块巨石压着,那个猜测已经眼看就要落实了。
不过他脸上还是什么都看不出来,不让大姨张罗给他拿碗吃饭,“大姨,我在县里吃完来的,您赶紧坐下吃吧我就是路过,来看看你和拴住。”
拴住自来熟得很,别的孩子见到韩进都怕,他不怕,因为他知道进子叔不会发脾气,而且看见过他对小姑姑的好脾气,别人说进子叔吓人他是一点都不同意的。
拴住把小板凳搬过去挨着进子叔坐,“进子叔,我小姑姑咋没来我奶说挂锄就让我过去看我小姑姑,你跟她说,我可想她了,前天下晚儿做梦还梦着她了呢,她给我做了糖馒头和大肘子,可好吃了”
韩进知道香香真的没来,就旁敲侧击地问大姨,“大姨,香香姥姥那边还有啥亲戚了我今天在县里开会,有个石头屯的跟我说他是香香表舅,那边有这么个人吗”
大姨很坚决地摇头,“没人了就我剩我和张桂荣了,我们家是两袋绝户,一个亲戚都没了你别他们瞎咧咧,石头屯能有啥表舅,我姥家啥人都没有了,干净得连块祖宗牌位都没留下”
韩进勉强跟大姨又说了几句,从兜里掏出一包大白兔奶糖给拴住留下就走了。那糖是他专门让人从省城捎回来的,听说七块糖能顶一杯奶,对身体好,他寻思着给香香补身体,就买了不少。
韩进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夹皮沟跑回磨盘屯的,跑到屯子里已经是半夜了,出来给牲口喂夜草的老更爷爷看到他,“进子,出门咋没骑自行车”
他才想起来自行车还放在县委大院里,他根本就忘了这回事了。
跑到家里,韩进直接冲向香香新房那边,东边一间当时要给周兰叶住,已经糊上窗户纸,也搭了木板床,还有一个没上漆的原木箱子给她放点东西。
已经上漆的两口箱子一直放在西边那间散味儿,韩进跑过去,手有些发抖地打开箱子,里面是满满两箱衣物,都是他从来没见过的。一箱子给小山,一箱子给他,香香亲手做得新衣裳鞋袜,新布料,他那箱子里甚至还有一床新羊毛毛毯和一床新里新面新棉花的被子。
而在箱子里,她分别给他和小山留下了一封信。
韩进拿起信,拆了好几下才把没封死的信口拆开,从里面拿出两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