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座刻丝流云百福屏风之后,靠院子的雕花窗棂大开,窗上摆了豆青釉蒜头瓶,喂了水,养着一桠白梨。窗下是铺了湘妃簟的软榻,两头是小几,摆了瓜果点心和茶水,软榻上歪着个曼妙姑娘。
“姑娘,这是拿山楂叶子和梨花泡的茶,且尝尝?”杨柳见唐玥这般惫懒模样,忍不住劝她起来喝口茶,今日这茶学了茶博士的方子,最是清热解暑。
唐玥歪头眉心皱了皱,面色酡红,半夏端了碗酸梅汤进门,见唐玥这般模样连忙把酸梅汤递给杨柳,自己拿了纨扇替她掌风,有凉风丝丝入体,唐玥这才悠悠舒了口气。
“高太医有没有说我要戒冰多久?”唐玥问得有些委屈,自打渐渐热起来,高太医亲自嘱咐了,平素吃的水果,酸梅汤什么的只能拿井水冰镇,绝对不能用冰!一并的,连冰鉴也不能用。
偏生她又耐不得热,如今倒也还好,衣料选轻薄的也便罢了,这要是日后入夏了可怎么是好?
“您之前百无禁忌不说,还阳奉阴违。高太医很生气,说要您至少戒三年。”半夏开口,也是他们几个扭不过姑娘,唉,都是泪。
唐玥一脑袋险些磕在小几上,三年……这不是得要了她的小命吗?
“有商量没?”唐玥一脸颓废,戒三年冰,那她夏天怎么过?
“没有。”杨柳一脸爱莫能助。
唐玥撇嘴,这时候风铃进来了,笑着问“姑娘今儿有个好事情,您要不要听?”
“嗯?”唐玥抬头,眉眼困顿,这春日甚暖,她都晕乎乎的了,想睡觉。
“平王府那位姨娘想掌中馈。”风铃淡然开口,要知道平王走的时候本来是想把中馈交给唐玥的,后来唐玥觉得这事不大好,名不正言不顺的,交代平王把这事给大长公主说。
现在平王府的中馈是大长公主身边的一位嬷嬷,不过别人知不知道那就不清楚了。
“!”唐玥一听立即坐了起来,“她做了什么?”
“不知道。”风铃耸肩“隐一告诉了我这事,说找您拿个主意。”
“那那个庶子呢?”唐玥问,她并不知道那位名字叫什么。
“您说二公子白谨?”风铃想了想隐一的传信摇头“那位倒是想找个夫子。”
夫子啊……唐玥心思转动“那大哥哥呢?”之前白黎不是把这事儿交给大哥哥了吗?
“倒是难得,你还记得我这个大哥!”屏风后男声清朗,碎金断玉,随着衣袍蹁跹,男子转过屏风,长身玉立,青衫脱俗,一柄折扇摇摇生风,潇洒磊落浑然天成,他黑眸如星落在鬓发散乱的唐玥身上,挑了挑眉“给你一刻钟,要是想去平王府,就在一刻钟之内梳洗好。”
唐玥本着跟着大哥有好戏看的心思,立刻喝了酸梅汤,然后紧赶慢赶的收拾好自己,带着半夏风铃出门。
杨柳则留着看院子。
杨柳性子软绵了些,对上外人,尤其是一个人流落在外带大儿子的孤身女子,气势有些不足,得找在市井上打滚练就一身能文能武气慨的半夏才可以。文,可以怼得对方哑口无言,武,深谙女子打架扯衣服拽头发掐人之道。
今日这马车是唐瑚嘱咐唐珑亲自准备得,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一扫往日低调之风,坐的是一辆由四匹雪白高头大马拉着的翠盖珠缨八宝车,流苏青缎垂下遮去车厢内种种,两侧小窗上挂的是天青色的软烟罗,系的是八颗不过石榴籽一般大小的圆珍珠,外面雕花饰宝,内里亦是另有乾坤。
除去车厢门,两侧小窗,其余皆有暗格存物,妙的是浑然一体根本不清楚暗格开关在何处。车内铺了一层羊毛制成的软垫,靠窗有小几,放了四五个引枕,另有嵌在小几上的香木透雕成的赏瓶,放了几枝宫纱堆的假花,柔缎轻纱,一桠白一桠黄,一朵艳丽一朵含羞,有半开牡丹,有情芍药,不尘之白,嫣然之色。上面如真花一般有着浅淡宜人的香气,最适合在赶路之时轻嗅,一扫郁结之气。
马蹄溅香,轻纱如流云,来往行人一见这马车便远远开始避让,如此华贵只怕身份亦是不凡。
平王府离定国侯府并不算远,马儿未能尽兴已然到了门外。
早有管家在门外候着,见是定国侯府的马车立时便来相迎。
唐瑚先下马车,青衫落拓,玉冠风雅,一柄折扇尽显书生意气,对着管家颔首见礼后转身扶唐玥下马车。
鹅黄薄纱的外衫,裙摆由白入淡黄色,用同色稍深的线绣成芙蓉花的模样,又以银线修翩然蝴蝶,襟带冷香,乌发挽成如仙的随云髻,用雕花玉梳别好,戴了银丝挽珍珠素兰分心,一对玉团花掩鬓,另有一支白玉琥珀蝶念花步摇,行走时白玉团花宝光内蕴,蝴蝶摇摇展翅欲飞,垂下的银丝卷琥珀垂珠微晃,音声悦耳。
“郡主,唐公子。”管家上前见礼,领两人入内。
白谨与其姨娘早已在花厅等候。
未至,先闻其音。
“姨娘,你说大哥给我找的夫子是什么样的?”听起来声音稍显稚嫩,唐玥侧头打量自己兄长,嗯……风流倜傥,端方雅致,教一个庶子,该绰绰有余。
“你大哥定然为你寻了订好的夫子,你可得好好听夫子的话才是。”这位声音听起来倒是中气十足,中规中矩。
“方姨娘,二公子。”管家先进花厅。
随即唐瑚带着唐玥进了花厅。
男俊女俏,玉壁明珠。
这时两人才有机会打量白谨,年纪不过十五,小白黎五岁,一身华贵暗紫色衣衫,模样虽好,可惜气质不行。
啊,一个纨绔子弟。
穷人乍富。
眼神盯着唐玥上下打量,让唐瑚颇为不爽。
唐玥饶有兴致的看过去,却是与那位方姨娘目光相接。与她想的不同,这位方姨娘当真是个柔中带刚之辈,身上有些书香墨意,只是常年在外奔波劳苦,保养不好,皮肤早已粗糙犯黄,在平王府养了许多事日尚留在外风霜之痕。
“这是定国侯府家的大公子唐瑚,是王爷为二公子寻得夫子,这位是唐公子的妹妹昌乐郡主,亦是王爷的未婚妻。”老管家道。
老管家话音还没落,那白谨就先嚷嚷开口了“管家你这是什么意思?一个连功名也没有的公子哥儿,怎么可以做我得夫子?怎么说也得是探花郎吧!”真当他是无知小儿吗?京畿的公子哥,十个九个都是纨绔子弟!果然,他这位大哥如娘亲所说的那般不是好相与的,不然怎么找了这么一个人做他的先生?白谨越想越不忿,他这位大哥果然是怕他学有所成抢走了这平王府!还找了自己未来得大舅哥!呵!是想监视他吗?
唐瑚冷然挑眉,花厅里光线充足,日光澄明,他轻飘飘一眼看过去,却无端叫人胆寒心凉“哦?”唐瑚轻松开口“那二公子是觉得唯有探花郎才配做二公子的先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