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到这里, 崔贵德停顿了下, 接连喘了几口气, 缓了缓劲儿,这才继续说:“这些年我和他妈一直病病歪歪的,自个儿都顾不过自个儿来, 更别提管他了……他会变成现在这样,多半得赖我!”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补偿你们, 这篮子鸡蛋你们先收着,给红卫他们补补身子也好……”崔贵德把他带来的那篮鸡蛋提溜到了曲仲冬跟前,大概是觉着臊得慌,他的脸颊上难得浮现了些红晕。
曲仲冬他们当然不肯收了, “你家崔福兴要还是个没长大的娃娃,他做错了事,你们做家长的是该出面担责任,可他今年都有二十了吧,是个大人了, 是好是坏都该自己担着, 对吧?我们没道理怪到你们夫妻俩的头上, 鸡蛋呢, 你就拿回去。”
“是啊,贵德,鸡蛋你提回去, 你和春花可别舍不得吃, 把身子骨养好了, 日子还愁不好过?”
“那些乌糟事儿你们夫妻俩又没掺合,算到你俩头上算咋回事?!”
“这鸡蛋我们不能收。”
大家伙儿也都是这个意思。
“我,我真是——”曲仲冬一家越是通情达理,崔贵德越是没办法把他的请求说出口。他自己都觉得,提这个实在是太过分了。
“咋了?是有什么难处吗?你直说呗。”见崔贵德吭吭哧哧了好一会儿却始终进入不了正题,曲仲冬只能主动出击了,他最受不了说话说半截留半截的,简直急死个人。
“我是想说,能不能请小乖宝把那句话收回来,就是说福兴不该考上大学的那句。”崔贵德咬了咬牙,一鼓作气把自个儿的盘算说了出来,他怕再磨蹭下去就没有勇气说了,“我知道我不该厚着脸皮提这事,可,可——”
本来吧,小曲宁对崔贵德印象挺好,觉得他还蛮讲道理的,跟崔福兴完全不一样。她没想到,崔贵德会提这么个请求,心里头还挺不得劲儿的,脸也有点疼。
曲家其他人就呵呵了,既然知道不应该,为啥还提出来?!
刚好这时候有人站在大门口那儿问了一嗓子,声调不高,听着像是气力不足的样子。来人自报家门,说是五队贵德媳妇蔡春花,她的出现叫崔贵德闭上了嘴。
一时间,曲家人的心情都有点微妙,怎么说呢,蔡春花到的时机太巧了点,很难叫他们不犯嘀咕——这夫妻俩是打算轮流上阵,接着再来个一唱一和?
想归想,曲家人还是干干脆脆地应声了。说实话,他们还挺好奇的,想听听蔡春花能说出点啥来。
“知道不该厚着脸皮提,你还提?!就不臊得慌?”蔡春花一进院子就劈头盖脸地数落起崔贵德来了,“小乖宝又没说错,就凭他做的这些事,就该考不上。”
deideidei……
曲仲冬他们连连点头,心里极度舒适。蔡春花的话太戳人了,这完全是他们的心里话嘛。
“我知道,可他会落到今天这地步,也是我没好好管他啊,总不能他一犯错我就撒开手去吧!”崔贵德的目光闪烁不定,说着说着他就耷拉下脑袋了。
“我们怎么没管过他?你说,除了我俩病得起不来的时候,哪天没给他做饭,但凡家里攒点布票,不都先紧着他用吗?家里再穷,也没耽误过他上学,倒是他,上初中那会儿不好好读书,成天就知道革命革命,我们管了没?管了!为了这还被那一群小将指着鼻子骂……”蔡春花一听这话气得直哆嗦,脸上更是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白。瞧她这模样,仿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
曲宁蹬蹬蹬跑到蔡春花身边,抬手握住了她那冰冰凉凉的指尖,轻声安抚她,“不气,不气呀!”
几乎是瞬间,指尖的那点温暖就传到了心里,蔡春花的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她辛辛苦苦拉扯大的亲儿子竟然还不如一个没见过两面的小姑娘来得贴心,她能不难过嘛!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你别急,别急啊!”崔贵德慌得跟什么似的,一叠声地认错,向蔡春花,也向曲家人,同时还狠狠扇了自己几巴掌,“叔、婶儿,是我脑子糊涂了,居然提那种要求,唉,我,我对不住你们!”
“都闹到这份儿上了,我也不怕家丑外扬了——”蔡春花缓过劲儿来后,苦笑了一声,说:“我们家贵德就是耳根子软,人也糊涂,福兴那小子又是赌咒又是发誓的,说自己改了,紧接着又来硬的,说他考不上大学后半辈子也就这样了,自己都过不好,养老的事儿就别指望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