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道理来讲, 二茬的蒜黄不管是从味道还是模样上来说都不如头茬的, 可曲仲冬家的蒜黄不讲道理啊!他们家的二茬蒜黄, 蜡黄的叶子仿佛自带柔光,嫩白的那段好像能掐出水来, 浑身散发着浓郁的清香, 其中又藏着勾人的蒜辣……但凡眼睛鼻子不瞎的, 都能察觉出这蒜黄的好处来。
都是按照同样的法子一步步来的, 咋结果差距这么大呢?
要说怀疑曲仲冬家藏私的, 也有, 但那都是极个别的,大家伙儿都是有脑子的人。自打种蒜黄这个事情铺排开,曲仲冬家的门槛都快被踩烂了, 从早到晚, 好些人来来往往的,就算真有啥诀窍也藏不住啊。
所以差在哪儿呢?
大家琢磨来琢磨去,最终发现了一点不同——他们家没有一个乖宝啊!
自打曲仲冬家的乖宝出生后, 他们生产队的亩产就蹭蹭蹭往上涨,不管是麦子、玉米还是红薯、黄豆,做成吃食之后味道更是没话说, 到现在临县的那些村子都开始用他们村的粮食做粮种。整个生产队都沾这么大光了, 乖宝自家还能差得了?!所以说,他们家的蒜黄长得更壮, 味道更好又有什么稀奇的!
想通了其中的关窍还不算完, 那些脑子转弯儿快的就开始往深处想了——要是自家能和乖宝多亲近亲近, 时不时就请她来家里坐坐,兴许就能沾上一两分福气,搞不好蒜黄就比别人家的长得好了呢……
有些人还真就付诸行动了——
送水果糖,给桃酥吃,还有叫自家的娃儿给小曲宁当玩伴的,一时间小曲宁成了刚出锅的香饽饽,行情热乎得很。
别说,还真有用!
这阵子乖宝常去的就是卫生室、曲仲秋家还有实诚队长家,卫生室就不说了,那里没暖炕,可曲仲秋和实诚队长家有啊。这十来天,他们也没搞啥特别的,还是跟以前一样做事,但新长出来的这茬蒜黄却比头茬还要肥嫩粗壮。
因为什么这还用说吗?事实都摆在眼前了,由不得大家不信。
这样一来,小曲宁一跃成为第六生产队第一大红人,全体社员的心肝宝贝。她一出门,不知道从哪儿得着消息的大家伙儿就全溜达出来了,那夹道欢迎的阵势连实诚队长都没享受过,不止这些,他们还可热情的提出邀请——
“乖宝呀,到我家玩会儿呗,你春奶奶才炒好的糖栗子,正热乎着呢,可甜可面了。”
“来我家,来我家,你婶子正炸猪皮呢,嘎嘣脆,晌午的时候还有油渣包子吃。”
“呸呸呸,就你媳妇那做饭的手艺也好意思拿出来显摆,乖宝,别听他吹,去我家,你大侄女天天惦记着和你一块玩儿呢。”
“乖宝,走累了没有?要不我抱着你走会儿?”
……
还没怎么着呢,人群中就有人开始掐起来了,搞得每次场面都很混乱,不过小曲宁就没慌过,小短腿儿不紧不慢地迈着,边回话还边朝大家伙儿挥手——
“下次吧!”
“大家好好的啊……”
“不累,不累!”
“回去吧,大家辛苦啦~”
这小领导的架势一摆,叫大家伙儿乐得不行,这会儿他们就算想掐架都掐不起来了,心里头没火气还咋掐。得嘞,各凭本事吧,看谁能把小乖宝拐到自己家去。
他们这样干倒是给曲仲冬一家提了个醒——对啊,十里八乡就属乖宝小模样俊,又乖巧懂事的很,见人就露出甜到心坎里的笑,谁见了不喜欢,万一有人起了心思把乖宝拐走了咋办?!
曲仲冬把家里人都召集到一块儿开碰头会,还把刘教授给捎上了,毕竟要说见多识广,谁也比不上他。他们开这个会就是想商量出个章程来,看看该怎么教乖宝好好保护自个儿。
“不要和生人说话!万一他们看乖宝可爱,抱起来就跑……”曲长湖第一个发表意见,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呼吸都有点不顺畅了,他压根不敢接着往下想,乖宝要是丢了,他和小年会是啥样子。
“要我说,最保险的法子就是别叫乖宝自个儿出门,她要是喜欢在外头玩,家里得有人跟着。”曲仲冬还是觉得这样最妥当,“反正我和你妈有空。”
“不只是陌生人,很多儿童被拐卖都是熟人作案,这点得注意。”刘教授在京城的时候就听说过了类似的事,当然得给曲家人提个醒。
“那这咋防啊,我看我还是别上学去了,就天天跟着乖宝,看谁敢下手!”已经开始厌学的曲国胜小同志立马表态。
……
除了瞎捣乱的国胜小同志,大家或多或少都提了几条意见,曲红卫把这些记在了纸上,一二三四五条排列得清清楚楚的,一目了然。他们决定了,以后就按照这些来教育小曲宁。
就在曲家认认真真搞防拐骗教育的时候,县城里也正热闹着呢。因为已经快到年根儿了,家家户户都忙着准备年货呢,这时候大家花钱都有点大手大脚,毕竟辛苦了一整年,也该犒劳犒劳自己,平时舍不得买的就趁这时候下手。
就像蒜黄,八毛钱一斤,要是搁平时,舍不得买的大有人在,可越是到年底排队买蒜黄的人就越多,很多都是只买个一斤半斤的,过年包饺子的时候放上一缕提提鲜,再凑出一盘菜来给年夜饭添个色。
这时候蒜黄才算是火爆全城了!
以前大家见面第一句基本上都是问‘吃了吗’,现在倒好,问候语都变成‘吃蒜黄了吗’。对爱吃蒜黄和能吃蒜黄的人来说倒是无所谓,可蒜黄又不是人民币,哪能人人喜欢,就有一部分讨厌蒜黄到根本就不想听这俩字的程度,可现在呢,他们觉得都要没活路了,咋到处都是蒜黄蒜黄蒜黄!
就有人实在忍受不了了,在菜站的意见簿上发了一通牢骚——凭啥反季蔬菜就只供应蒜黄,瞧不起西红柿是不是,黄瓜不能有姓名?蘑菇就不如蒜黄高贵?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关键问题是菜站没有啊!
不过在看到这条意见后,肖华心里生出了个想法来。自打他尝过曲仲冬家的白菜、土豆和萝卜干,打心眼儿里就认定了曲家人有这方面的天赋,所以他想去问问曲仲冬他们一家有没有兴趣种别的反季蔬菜。
肖华做事也是雷厉风行,九点多才看到意见簿上的这条牢骚,十点钟他就蹬着自行车去双曲公社第六生产队找曲仲冬一家了。至于是不是怀着蹭晌午饭的心思,他不说谁知道呢。
“其他的反季蔬菜?”曲仲冬真被肖华说的勾起了兴趣,不过他仔细一琢磨,立马否决了其中的几个选项,“西红柿,黄瓜,这两种可不能种在暖炕上,屋里头的光亮不够,就算种上了也长不好,还有就是种在暖炕上也不划算,西红柿和黄瓜每棵和每棵之间都得留好大的间距,一个暖炕上种不了几棵的……蘑菇嘛,倒是有点可能。”
“行,蘑菇是吧,我这就回去找农技站的人问问情况。”也不知道什么给他的信心,明明反季节蘑菇连个影子都还没有呢,可肖华就觉得这事儿能成,他很乐意为此提供便利。
“不急不急,真要种反季节蘑菇,至少也得等明年十一月去了,时间充裕得很。”眼下都已经到年根儿了,过了正月十六就立春,曲仲冬这样说一点毛病没有,接着他就开始留客,“这不马上就该吃晌午饭啦,你就别回去了,在这儿凑合着吃点得了。”
拒绝是不可能拒绝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肖华顺水推舟,就留了下来。这顿饭除了野味乱炖和酱烧小鱼干外,他还提前吃到了炸元宵,三种口味全都是甜口的。这些元宵是曲仲冬家昨天才摇出来的,多得很,隔三差五的吃一回能一直吃到正月十五,反正在这种天气又不可能坏掉。
炸元宵本身并不稀罕,他们这儿每年过元宵节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吃炸元宵的,可曲仲冬家的不一样。被炸金黄的元宵外皮酥脆,一口咬下下去内里却多了几分软弹,下一秒,被包裹在其中的馅料就溢了出来,淌在舌尖。
冰糖黑芝麻馅的炸元宵醇香味浓却又少了几分甜腻,红豆沙馅的炸元宵带有豆类独有的香气,加了野蜂蜜调味,口感清甜,略有一点沙沙的感觉,最神奇的要属野草莓馅的,浓郁鲜甜的果香让人仿佛回到了满是收获的季节,草莓果肉与细碎草莓籽造就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口感,丰富而美妙。
肖华并不喜欢吃甜食,可这回他吃到停不下来,边吃还边在心里叹气——唉,可惜了,要早知道老爷子家的炸元宵这么好吃,就该少喝一碗疙瘩汤的,啧啧,失策,失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