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头一瞧,随来的匈奴,个个疲惫不堪,红着双眼,眼圈发黑,好象熊猫眼,喘气的响声比起军臣单于响亮十倍。
再一瞧胯下战马,追风驹虽然神骏,已露疲态。那些匈奴的战马,远不如追风驹神骏,嘴里吐着白沫,这是力竭的征兆,若是再不歇息,战马随时可能倒毙。
要逃命,必须得有马。若是战马倒毙了,光靠两条腿,是不可能逃回大漠去的。
军臣单于万分不情愿,也是不得不下令歇息。这道命令,深合匈奴之心,却是没有欢呼声,翻身下马,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逃亡比起决战更加可怕。决战消耗得最大的是体力,逃亡消耗最大的是心力。时时刻刻处在惊惶中,一有风吹草动,就要惊恐一阵,还以为是汉军追来了。
军臣单于感觉一股从未有过的困倦感袭来,眼皮不由自主的碰在一起。此时此刻,绝对不能睡,一睡就不知道何时方醒,说不定,睡梦中就给汉军围住了。使劲掐一把大腿,在疼痛的刺激下,困意稍却。
“有吃的吗?”军臣单于饿得前心帖后背,这挨饿的滋味还真不好受。
大漠苦寒,食物不丰,匈奴挨饿是家常便饭。可是,这只是对普通匈奴而言,军臣单于身为老上单于的儿子,哪会饿肚子。如今这般饿得难受,是他这辈子第一遭遇上,竟然如此难受,他有抱住马屁股猛啃一顿的想法。
他不提还好,一提起来,匈奴个个猛咽口水,眼里射出饿狼般的光芒,盯着正在啃衰草的战马,恨不得扑上去啃一肚子马肉。
匈奴大败,谁还能带上吃的?即使带的有,汉军追得如此之紧,还能不丢掉么?吃的,那已经是很遥远的梦了。
军臣单于一双失去光泽的眼眸从一匹匹战马身上一扫,拔出弯刀,朝着一匹口吐白沫的战马行去,他是要杀战马裹腹了。
“咕咕!”
一阵响亮的吞咽声响起,匈奴的喉结不住抽动,猛吞口水。
“大单于,你不要杀马。”这匹战马的主人,忙拦在身前。
“让开!”军臣单于毫不动摇,一把把他推开:“本单于不杀,你们吃什么?没有吃的,怎么回草原?”
这匹马是所有战马中最差劲的一匹,口中的白沫最多,随时可能倒毙,与其倒毙,不如杀了的好。可是,这是这个匈奴逃命的依仗,他急得不得了,只得道:“大单于,你别杀,我还有些肉干。”
“肉干!”
匈奴立时发出一阵惊呼声。
此时此刻,不需要什么肉干,哪怕是老鼠肉,甚至草茎,能裹腹就行。肉干那就是无上美味了,匈奴乍闻此言,人人眼里放着耀眼的光芒,死盯着这个匈奴。
这个匈奴万分不情愿,从怀里摸出一小块肉干,双手捧着,递给军臣单于。
军臣单于没有接,却是一把抓住他,在匈奴的惊恐中,右手在怀里一阵掏摸,竟然又摸出两小块肉干。
肉干上布满了牙齿印,明显是给这个匈奴啃过的。
三小块肉干,不够军臣单于塞牙缝的,一双眼睛死盯着肉干,再也移不开了。
那些匈奴不由自主的围了上来,脖子伸得老长。
“搜!”军臣单于握住肉干,大声下令:“把裘衣敞开。”
大冷天的把裘衣敞开,这不是找罪受么?匈奴愣住不动。
“还不动手?你们中,还有谁藏的有肉干?”军臣单于终于想起了,逃出营地时,发现不少肉干,匈奴还争抢不休,说不定这些匈奴中就有人带的有肉干。
一听这话,匈奴立时明白过来,忙着敞开裘衣。
有几个匈奴迟疑着不动,不需要军臣单于的命令,匈奴扑上去,从他们怀里搜出了肉干。
一通搜索,竟然搜出了十来斤肉干。匈奴望着肉干,恨不得立时抓在手里猛啃。
军臣单于没有说话,扫视一眼匈奴,抓起最大一块肉干。单于拿了最大的一块,其他的匈奴就可以抢了,呼啦一下,冲了上去。
“砰砰!”
一阵人头相撞的声音响起,夹杂着惨叫声,还有怒骂声。
抢到肉干,就是夺到活路,匈奴哪会放手,你抢我夺,转眼间,就要拔刀相向,大砍大杀起来。
“住手!”
军臣单于暴喝一声,宛如炸雷鸣响于耳际。
匈奴不由得愣住了。
军臣单于手中的弯刀一挥,手中肉干给他削下薄薄一片,送到嘴里。刀光一闪,又是一片厚薄差不多的肉干削下,弯刀平托,送到一个匈奴面前:“这是你的!”
这个匈奴手忙脚乱的抓过,猛往嘴里塞,其他的匈奴看得直吞口水。
军臣单于手中弯刀不断挥起,削下一片片肉干,分发给所有的匈奴,一人一片。
这群匈奴有五六十人,一人一片,也不过吃掉两三斤,还有几斤。军臣单于解下狐裘包好,放在追风驹上,大声道:“这肉干本单于带着。你们放心,本单于决不偷吃。”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让人无法怀疑,匈奴虽然心有不甘,也不好说什么。
肉干放在军臣单于那里,总比给他们相互争夺打杀的好。
一片肉干,连垫底都不够,军臣单于的饥火反倒是给撩起来了。可是,他说到做到,硬是没有动用单于特权吃肉干,紧咬着嘴唇,强忍着。
一双眼睛四下里乱扫,不经意间看见一匹母马的马奶鼓着,不由得眼睛一亮,一下蹦起来,三两步赶过去。
来到这匹母马旁边,左手在马屁股上抚摸起来,这匹母马不停的摇头摆尾,弯过头来,很是亲热的在他身上蹭着。
军臣单于跪在地上,一颗头颅钻到马肚子下面,想去叼奶头。可是,脖子仰得疼,很不好受。只好躺在地上,半坐起身子,右手撑在地上,左的抓住奶头,擦拭几下,一张大嘴就凑了上去。
一含住奶头,就象是贪吃的宝宝,猛吸起来。母马先是嘶鸣几声,就没了动静,任由军臣单于吸吮不说,还弯过马头在军臣单于身上蹭来蹭去,仿佛军臣单于是它的马驹一般。
“咕咕!”
急速的吞咽声中,鼓起的马奶快速瘪了下去。
军臣单于猛吸几口,实在没有了奶水,这才万分不甘心的放开,站了起来,殷红的舌头舔着嘴角,极是满足。
马奶子,其实就是马奶经过加工做成的饮料,可以当酒喝,也可以当饮料喝。
象这般喝生奶的事情,在匈奴并不多见,只有在特殊情况下,诸如行军打仗,剽掠时,才会如此。
舔着舔着,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用手一抹,竟然入手几根马毛。
有了军臣单于的示范,一众匈奴兴奋不已,个个去找母马,喝马奶子。骏马有数十匹,可是,母马却不多。为争母马,差点打不起来,要不是军臣单于出面,要每个匈奴都能喝上几口的话,匈奴肯定是打得头破血流。
肉干,马奶子,是匈奴的日常食品。虽然与正常情况下没法比,匈奴还是回复了不少力气。歇息一阵,军臣单于一声令下,匈奴又开始了逃亡之路。
肉干虽然不多,也有几斤。到了实在支撑不住的时间,再吃上一片,也能恢复不少力气。还有十几匹母马,不出意外,应该能回到大漠。
军臣单于骑在追风宝驹上,不住盘算,这生路还没有断绝,不免几许兴奋。
然而,他却不知道,就在他身后三十里距离,正有一支汉军疾驰而来。
“隆隆!”
一支数百人的汉军正在驰骋。
汉军红着双眼,眼里布满血丝,一脸的疲惫。可是,他们却是战意高炽,打马疾赶。
率领这支汉军的正是飞将军李广。
此时的李广,身上血渍斑斑,头发散乱,背上更是插着几枝箭矢。眼圈发黑,眼眸红得象兔儿眼,这是极度缺乏睡眠的征兆。
可是,李广仍是那般神威凛凛,背上的大黄弓,好象一只振翅的雄鹰,欲要腾空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