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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长公主府中,师子钰终于换了身干净衣裳,眉眼飞扬地走进殿里来。
安仪长公主一派心情大好的模样,摘了一串珍珠一般莹润的供果递进师子钰手中,“本宫的小祖宗可算舍得回家了,这是大南边送来的贡果,你最爱吃的,特意给你留了些。”
茕儿走上来递了条帕子,安仪长公主接下,一根一根细细地擦拭残留在指间的汁液,师子钰垂眼看着那动作,挑起唇稍和眼尾,“母亲这双手是如何也擦不干净了,白白糟蹋了一条好帕子。”
安仪长公主便随手将帕子放回茕儿手中,“听说了?”
“看见了。”师子钰道。
师子钰原本是在宫里溜达着,看着月榕的一举一动,他现在做起事情来比较喜欢有始有终,既然当时答应了云间要把她和月榕安全地带进宫里去,就要再安全地带出来,所以这两日不见人影,都是在宫里头看着呢。
师子钰知道,只要给他娘安仪长公主一点机会,那女子是必死无疑的。
今夜在宫里时见月榕被尹福海送了出去,让珺王府的人接走了,也就不需要他再操劳,便扭头去跟踪了尹福海,想看看这老奴才究竟耍的是什么猫腻,尹福海是怎么死的,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本宫的儿子什么时候对杀人这件事情也有态度了?”
师子钰挑眉,转身找了个位子坐下,一边剥着那贡果的红壳子,一边道:“我若有态度,母亲亲自动手时,便就现身了。只是杀人杀得多了,便也没什么更多的乐趣,反倒是救人更有挑战一些。家宴上的那名宫女我也见过,不仅见了她与皇后的人说话,还看见她收了长公主府的银两,让她把太子妃娘娘和莲夫人推下山崖的不是皇后,而是母亲你,皇后只是让她去御前演一场戏,而母亲却要她假戏真做,母亲这么毒,皇后怎么会是母亲的对手。”
“你都看见了,那又如何?”
“我就是想看看,看母亲究竟能不能笑到最后。”师子钰说着将一粒百润的果子塞进嘴巴里,满口满口地咀嚼起来。
安仪长公主有些隐隐的怒气,道:“本宫做这一切,到头来还不是都是你的!”
师子钰将嚼剩下的果核用了些力气吹吐出来,拎起果串仰起头,含下一口白润之前,懒洋洋地道:“什么我都不在乎,我只要母亲留住沈云间的性命。”
“师子钰!沈云间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本宫才是你唯一的母亲!”
师子钰已经没了胃口,将目光投向安仪长公主,“母亲信不信,倘若有一天母亲陷入绝境,沈云间才是唯一有可能救母亲的人,母亲做了太多事情,伤了太多人的感情,而沈云间,她,没有感情。”
师子钰说完,将一串贡果随意丢进身侧的盘子里,包裹着火红外壳的果子从根茎摔落,在白玉瓷盘里无主地跳动。
……
看到尹福海已死的消息后,云间很久都没有说话,她走出房门,倚在门外的栏杆旁坐下,除夕的那场小雪,已经渐渐化了,只有微微薄薄的一层服帖在枯枝上,固执地不肯被风吹落。
直到她已经坐了很久,十三公子终是怕她着凉,忍着一身伤处疼痛,取了件外衣慢缓缓地走出来,披在云间身上。
这衣裳从房里拿出来,十分地暖和,刚批到身上,就能感受到沉沉的暖意,云间情不自禁地顺势在十三公子身上靠了靠,十三公子身子到底不便利,急忙坐下来,伸手将她揽住,让她倚在自己肩上。
又过了许久,云间说:“我知道安康没死,那棺材里一点血腥味都没有,上妆的香粉味倒是不少,我知道你是骗我的。”
十三公子不说话。
云间继续道:“我知道,你想要提醒我,我住在珺王府里,你将我保护得很好,好到我已经快忘了,那些潜伏在身边的危险究竟有多危险,我在醉月楼时,每天提心吊胆,没有睡过一场好觉,可也是因为这样,醉月楼里,没有一人能够真正伤得了我。我知道安仪长公主会这样做,我明明已经知道,明明已经告诉尹福海了,可我为什么不再更用力一点,更努力、哪怕是强迫他离宫,我为什么就那么轻易地,轻易地以为事情不会走向最坏的结果。”
“不是你的错,是尹内侍自己的选择。”
云间摇头,抬起眼来看着十三公子的眼睛,“是我的错,我早就知道安仪长公主是怎样的人,早就知道她做过的那些事情罪该万死,只是因为她还没有真的触碰到我,甚至因为我知道她所在做的一切,暂时对我有利,我没有对她出手,狼山堡那样好的机会,是我挽救了她,如果不是这样,尹福海就不用死……”
“怎么不是我的错,因为我的心里,只权衡利弊,不计较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