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间是个经历十分丰富的人,经历丰富的人便会知晓一个道理,对错这个事情,通常都是十分辩证的,站在不同的角度和立场,对错也常常是不同的。
并且,云间并没有向十三公子认错的习惯。
所以她素着一张脸,不打算回答。但她心里很清楚十三公子现在最想计较的是哪桩事情,便是云间明明知道家宴这夜入宫危险重重,她自己不要命不要紧,却敢带着太子妃和十三公子的老娘莲夫人冒险,对十三公子这个孝子来说,着实过分。
而这本也不是云间所计划的。
云间本是从顺王身上,猜到了郊山行宫里可能会有猫腻,所以提前去找了师子钰,让他去郊山行宫守一守夫人们的安全,师子钰便干脆将太子妃和莲夫人带离了郊山。云间和月榕等在马车里,迟迟无法进宫的时候,她暗暗地给槐花社发了信号,但是赵知身早已有意将槐花社撤出金阳城,所以人手不是很充分,赶来的晚了些,刚巧师子钰是认得那信号的,却是第一个赶着马车过来的。
师子钰终究是长公主府的世子爷,他到了,事情就方便了许多,云间将自己的需求告知师子钰之后,师子钰爽快地答应愿意护送云间进宫,于是云间和月榕便上了师子钰的马车,路上问及两位夫人的安危时,师子钰只说已将她们安排在十分妥帖安全的地方。
直到他们闯过了东偏门,靠近了正殿所在,下车来准备去御前告状的时候,师子钰才将云间和月榕在车中一直坐着的座椅掀开,太子妃和莲夫人竟一直被“关”在这里头。
师子钰倒是大言不惭,称没有什么地方是比在他身边更安全的,所以他告诉云间自己已将两位夫人安置妥当,这话不算是诓人的。
所以带太子妃和莲夫人去闯鬼门关,的确不是云间的本意,但这件事情会触及到十三公子的底线是实打实的。
见云间不答,十三公子又瞪一眼,有些咬牙切齿的模样,“问你错了么!”
云间看他一眼,怜他一片孝心,嗓音微沉敷衍道:“以后不会了。”
“不会什么?”
“不会再让莲夫人和太子妃娘娘冒险,这一次,你要如何教训,随你。”
云间已经做好了比较坏的打算,出于一个男人的尊严,动手打她是不太可能,这会儿十三公子受了伤,老娘又刚刚在鬼门关外转了一圈,将她按在床上动家法也没有兴致,估摸着会是些软手段,比如将她关去冰窖里冻个五天十日,或者干脆给她手脚栓上铁链之类的。
十三公子的目光依然严厉,好似满意地点点头,问:“还有呢?”
云间考虑一瞬,深吸一口气,“没有了,除了夫人们的安全,我做什么与你无关。”
“你再说一遍。”
云间便不说了,不是说不出口,而是说多少次都是一样的,她要做什么怎么做,必须要与十三公子无关,因为一直以来她做的每件事,都是在悬崖边跳舞,她不要十三公子靠近,因为他极有可能在她将要坠下深渊的时候伸手来拉她,那么他也会有坠入深渊的可能。
见云间又开始装死,十三公子冷笑,“与我无关?若不是本王担心你的安危,一而再派人去寻,你以为凭师子钰那几下三脚猫的功夫,你还能活生生跪在这里同本王犟嘴?若不是本王猜到你的用意,凭你交给顺王的一张字条,没有本王的配合,他能在家宴上坚持到你去帮他解围?”
“口口声声说与本王无关,但你了解本王,你知道本王会在何时出手,会作何反应,你的每一个算计,虽不曾知会本王,却早已将本王计算在内,这样的与我无关,不过是掩耳盗铃,你有什么话说!”
云间确实无话可说,便沉默着垂下了眼,十三公子忍着痛向床边挪动了一步,云间感觉到他的动作,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十三公子便再向前移动一点,脸上已明显泛起疼痛的颜色,云间觉得这样不是办法,便索性起身想走,身后人大喊:“你站住!”
心里还是很想走的,但是脚步不听使唤地顿下了,十三公子终于从床上下来,在背后拥住了她,嗓音越发地低沉,更显一丝温柔,“我气的不是你想的那些,我气的是你,明知是龙潭虎穴,还要孤身去闯,气的是你,明知道你需要我做什么怎么做,我都会做的很好,你却偏偏要去同长公主谈条件,长公主最擅过河拆桥,我气你不是神仙,你是凡人,会死!”
十三公子说着,将云间的身体翻转过来面对自己,看到她两边眼角泛起的泪花,眉头蹙得更深,目光却愈发柔情,他伸出两根拇指去抚擦她的眼睛,语气有些无力,“你什么都知道,知道我是这世上最信你在意你的,知道我宁愿舍弃作为男人的尊严,把天大的事情都交给你去做,我愿意做你的陪衬,做任你摆弄的木偶,我什么都愿意,我慕容笑欠你的这辈子也还不清,但我求你,别让我欠你更多了,让我帮你,就像开始时一样,利用我也好,欺骗我也好,至少我知道你的每一步,知道你在何处,知道你有危险时,我可以在。”
其实十三公子有些夸大了,云间虽然是有那么点聪明,但绝对还没有到什么都知道的地步,她毕竟不是他,她不会知道,在家宴上十三公子看不见云间,不知她的下落时,那百感交集的心情,不知道他在大殿上捂着伤口看到她完璧归来时,是如何的如释重负。他现在根本顾不上在意他老娘的事情,不管云间用了什么方法,他老娘莲夫人是毫发无损地被带回来的,他根本就不在乎她用的什么方法,他就是这么相信她,相信她可以把其它人都照顾得很好,除了她自己。
所以其实云间连十三公子到底有多相信自己也不知道,她一直习惯用套路去计算一切,可是人心之深不可测,不是一成不变的套路可以圈得住的。
云间眼角的泪花一直擦不干净,十三公子捧着她的脸,问她:“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