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大约是向你拜年吧。”十三公子道。
“拜年……”若筝念着这二字,急忙抬了裙子就要趴下来,向十三公子拜年,十三公子坐在床上不方便,干干地受了,唤道,“若筝?”
“嗯?”
“过年好玩么?”
若筝想了想,摇了摇头。
“王府里是很无趣,叫账房支些银两,再差上三五护卫,陪你到民间去耍吧,到了外头便没人管你放炮仗,想要如何都可以。”
若筝听说可以放炮仗,已然有些心动,但还是有些不舍得离开。十三公子又道:“还不去?本王劝你现在就去,过了早膳时候,母亲就该过来了,定会带着你四处拜年,跪完活人跪死人,初一拜亲朋,初二祭财神,初三拜长辈,初四跪先祖,初五……”
十三公子话还没说完,若筝已经干笑着扶着门框溜出去了,惹得他兀自笑着摇了摇头。
……
养清殿里,南帝一夜之间花白了头发,一早过来请安拜年的便有许多,都被尹福海一一应付回去了,唯有云间到时,尹福海特意进来通传了一声。
见了云间,南帝先是问,“珺王的伤势如何?”
“云间正为此事而来,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处置顺王殿下?”
“御前家宴,持械伤人,手足相伤,不容轻恕。”南帝缓缓地道,倒是听不出愤怒。
“难道陛下当真相信是顺王伤了珺王殿下?”
南帝闭口不言。
云间垂目道,“恕云间直言,昨日那把刀本不是冲着珺王殿下去的,那把刀原本想要刺入的,应该是顺王殿下的身体。我已听说了昨夜家宴上的事情,有人想要栽赃珺王殿下投毒弑君,说是顺王干的,可谁又能确说,顺王不是被冤枉的?”
“谁会陷害他?”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顺王殿下虽单纯好动心直口快,却一向与亲贵们都相处得十分和睦,但他到底是陛下您的孙儿,是珺王殿下的手足兄弟。依云间之见,昨日之局不过是为了在陛下面前上演一出手足相残的戏码,手足因何相残,为了利益、权贵、储位,手足相残越是激烈,立储之事便越是刻不容缓,谁会这样着急?”
“你是说珺王?”南帝面上终于有了些震惊的颜色。
云间轻轻叹一口,道:“珺王或许有夺位之心,但还不到穷途末路之时,他若实在是想,让投毒之事顺顺利利的就足够了,正是因为投毒并未顺利,那真凶恐怕难以收场,便事先安排了将事情栽在顺王头上,再拿了顺王的刀,打算将它刺死,伪装成顺王畏罪自尽,真凶既能逍遥法外,又将立储已势不容缓之事摊开在陛下与权贵眼前,亦是一石二鸟。最近谁曾在陛下面前议储,为何议储?”
南帝听得出来,云间此言是直指皇后就是幕后的主谋和真凶,可是,“你说的这些,并无一分证据。”
“是没有证据,只看陛下信的是哪头了,难道陛下会为了保全皇后,而陷顺王于不义吗,顺王才是陛下的亲孙子,皇后只是皇后。”
“皇后与你有何冤仇?!”
“皇后与我自无冤无仇,但皇后与家师的冤仇陛下心知肚明,陛下不愿意公开审理皇后之事,是因为一旦审理,家师尚在人世之事便瞒不住了,陛下明明有心将这江山赠与家师,却不愿趁此良机让家师认祖归宗,陛下的用意,云间不懂。”
南帝冷哼一声,“他若有本事,这江山便自己来拿。”
云间便笑了,“陛下宁愿生灵涂炭,父子相残,也不愿意承认,当年确实是冤枉了秦家,委屈了槐夫人,纵容了皇后与高氏一族,才酿成了今日的局面。这答案我会一字不差原原本本的告知家师,告诉他不必顾念父子情面,尽可放手一搏。”
“沈云间,你!”
面对南帝的震怒,云间依然跪得笔直端正,好笑不笑地问,“那么陛下到底想要的是什么,陛下既怀着对槐夫人的愧对与思念,想要将江山交与她的后嗣,又不肯坦诚自己的过错,陛下什么都想要,陛下可曾想过,师父想要的是什么?”
“师父若想要这江山,当初大可不必逃离陛下身边,即便是个被陛下完全控制在手中的行尸走肉,等到陛下百年之后,江山到底是他的。他逃离陛下,白手起家,要打败陛下,只是想要陛下承认,陛下错了,陛下不应该企图控制一切,陛下也控制不了一切。”
南帝听到这里吭吭地笑起来,拖着病体从榻上下来,缓缓绕在云间身边踱步,他高傲地笑着,道:“沈云间,你以为朕看不穿你的心思,你要朕承认朕错了,朕错判了秦家,错判了宸王,错判了忠良,朕,是个昏君!朕早晚会死,朕死后你们再去平反,不行吗?是因为你们知道,历史都是后人写就的,无人判定真假,唯有朕在世时,亲口承认这些,那些魂魄才会得到慰藉,你们这些活着的人才算是为他们做了些事情,好,朕成全你。”
南帝话罢,走到案前提笔疾书,表情与落下的字迹俱是愤怒的,一纸书成,他闭目沉沉戳下御印,拿到云间前面,“在这儿,你想要的都在这儿,朕如何愧对宸王,宸王一世如何忠纯,全都在这儿。”
云间抖着手,快要触到时,南帝飞快地将手撤离,在房中匆匆行了许多步,似在寻找什么东西,最终走回龙榻旁,将诏书压在褥下,转眼对云间道,“东西就放在这儿,朕亲笔写的,但只有下一个睡在这龙榻上的人才有资格来取,这之前,朕随时都可以烧了它,你知道朕想要睡在这里的是谁,朕不许你帮十三,没有你,他必一事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