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公子始终明白,云间当时离开珺王府,就是为了和槐花社的人回合,否则师子钰是不会那么容易将她骗出去的。在知道李慕游是槐花社的人之后,便可以近一步地确认,就连师子钰将云间骗出珺王府,也都是槐花社计划之内的事情,云间在这其中知情多少,参与了多少,他不知道。
这路上,他也看到了给槐花社发信号的残骸,就算他千方百计地想留住她,她还是千方百计地要走。
十三公子以为自己可以接受云间的离去,但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会心有不甘。
其实在云间起身离开的时候,十三公子也是清醒的,云间还没有走远,十三公子终是跟了上去,并没有刻意遮掩自己的身形,就隔着一段距离,既能看清她,也不会打扰到她。那女子步履盈盈,始终没有回头。
十三公子想,如果她回头,他就追上去求她,但是她没有。
水岸边的小镇,修建着一排一排整整齐齐的竹楼,楼上红灯高挂,无论走到何处,都是一地昏红的暖光。
云间在一座竹楼前停下脚步,对里头说了些什么,便走了进去,十三公子想要跟上,但又没有。
竹楼的一层是一间赌坊,乌烟瘴气,十分嘈杂,见一名漂亮大姑娘进来,却也无人侧目。云间直接拐上了二层,稍稍提起裙摆,脚步在竹木梯上踩得哒哒响。
一段竹木梯还未走完,那个人已经站在尽头等她。
赵知身。
许久未见,他似乎沧桑了一些,但仍然一眼就能看出憔悴。
云间欠身,行了一个故人之礼,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他。
赵知身笑,“长成大姑娘了。”
云间淡定地解释,“才一年多的时间而已。”
其实一年真的不算一个很长的时间,可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情,使人心中已有了历尽千帆的沧桑之感。
两人走进房里,赵知身倒了一杯热茶,茶水入杯时,仍是那般徐徐悦耳的声音。他将白帕子包在被烫热的杯身,然后推到云间面前,让她先捧着暖手,还是那样细致入微的体贴。
云间捧着手心里的温热,沉默了许久,终于问道:“你是慕容晓吗?”
赵知身微微点头,“是。”
“铮哥哥的死跟你有关吗?”
赵知身本想摇头,却在转动的那个瞬间停了下来,无关吗,终是有关的吧,南朝格局中的每一件事,都与他这位南帝心目中最想要的继承人息息相关,三十年前秦家的灭门,将昏庸无能的慕容彷立为太子,庆王与宸王的僵持之局,都是为了在给寻找他的下落而拖延时间。
他为了反抗那个命运而不愿现身,于是就连累死了很多人。
云间抬起头,看着这个在她真正的至亲都死去之后,被她当做至亲敬爱的人,他将她骗得好苦,可是她又得感谢他,没有让她变成一个无用的苟且偷生的人。
所以云间足够冷静,冷静地问,“那一年,你为什么要找到我?”
“因为受一人之托。”赵知身微微一顿,“你的父亲,宣武将军。那一年我从南国王宫逃出,在韩国从军入伍,正在宣武将军麾下。慕容典得知我的下落,几次遣人到军中将我带回,但他并不愿透露我的身份,将军以为我是被仇家寻仇,数次救护我,使慕容典起了疑心,想要攻打韩国,后面的事情,你便知道了。”
“萧沙关一役时,我已向将军坦白,他并未怪罪,只将你托付给我,让我无论如何护你安稳,并且将宣武八方军阵传授与我。”
原来如此,原来他才是从始至终一切的源头啊。
云间溢出一丝冷笑,问:“他让你护我安稳,你做到了吗?”
赵知身脸上浮起愧色,“没有。”
“那你有什么资格使这军阵!又凭什么,重编韩人成军,帮你起事!”云间喷怒地几乎咆哮,吼过了,又安静地坐下来,哀伤地道:“李慕游死了,他孤身一人炸了狼山堡,粉身碎骨,灰飞烟灭……这明明是你们南人犯的错,却要我们韩人来承担,凭什么?”
身为南人的赵知身无法反驳。
云间又抬起头来,不看赵知身,眼底忍着倔强,“下一步你要做什么,带我走吗?”
“如果你愿意。”
“为什么?终于良心发现,于心不忍了吗?”
“你的身份已经用到极致,再往下并无更多的作用,南朝内政已经大乱,内政乱则兵力弱,辰军攻入金都,已势不可挡。”赵知身握紧手中的杯盏,平静地回答,杯盏中的涟漪却不像他的语气一般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