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间早也发现了那霍北王子的目光,只是不想惹多余的事端,一直无甚反应。
那霍北王子洒然一笑,“本王当年随我父征战中州,曾有幸在战场上见过朝曦公主一回,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那时朝曦公主也正如这女子一般的年纪,今日见到这女子,就忽然想起来了。”
朝曦姨母的相貌,在云间的记忆中其实已经有些模糊,但既是同源血亲,有些许相似亦无可避免。云间看到慕容铮蓦地抬头看向自己的目光,心里有微微的紧张。
十三公子藏在桌下的手将她握得紧了一点,笑着对她道:“使臣大人在夸你呢,还不过去敬酒?”
云间急忙端了酒壶过去,正要倒酒时,那使臣却道:“提到朝曦公主,本王也刚才想起来,当年战胜时,从韩国王宫得了几坛陈酿,今日正好带着。”与随从挥了挥手,命人将酒拿来分享。
是啊,当年用铁蹄踏破韩国王宫的,可不止南国一家,霍北王子特意将这酒不远万里地带来,也是在提醒南国这件事了。
云间为那霍北王子斟满美酒,眼看着他三杯下肚,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垂眼又注意到那金刀,听见十三公子道:“韩人尚儒,实是软弱,当年王宫一战,我南国大军尚未到达,便听说韩王惧战、弃城而逃,若非如此,这美酒现在谁的手中还不好说。”
“你们中原有句话叫,‘近水楼台先得月’,美酒自当归霍北所有。”霍北王子道。
十三公子又低低地笑起来,“好在中原还有一句话,叫作‘先下手为强’。”
当年韩国与南国一场大战,霍北因与韩国王都皉邻,出了不少力,更有许多场重要的战役是两国合作完成的,而最终朝曦公主代表韩地投降时,却只降南国,不降霍北,加之霍北经一战后元气耗损,不宜继续远征,只能暂时让了这个便宜。
霍北王子听了十三公子这话很不舒服,故意取下了腰上的金刀,不说什么,只重重地把金刀拍在桌子上。
那金刀由纯金打造,出自韩国人的手里,是金而不软,刀柄和刀鞘之上,更镶嵌了数颗珍贵的珠宝和萤石,即便是在最黑暗的地方,金刀所在,亦能熠熠生光。
此物由韩国盈月公主亲自监工打造,那上面的宝石是阿娘一粒一粒镶进去的,正是阿娘与父亲的定情之物。
萧沙关一役,霍北人死伤惨重,是南国使了计策,才使坚守了数日的父亲和阿娘倒下。南国趁机夺城,烧杀抢掠,霍北援军赶到时,什么战利品也不剩了,南国才假心假意地让出了这把意义非凡的金刀。
这不单单是一把金刀,而是南国欠霍北的一座城。
云间的手指微微屈了屈,低着头道:“公子说的不对。”
“哦?”十三公子侧目看她。
云间道:“韩人尚儒,是因心怀仁德而非软弱,否则怎会养育出朝曦公主那般的豪迈巾帼,小女子记得,韩国仍在时,曾与霍北使臣有过一次演战,朝曦公主只带百人便险些活埋了对方千人骑兵的将首,而朝曦门那一役,朝曦公主五千精锐奇袭,却是全军覆没。霍北兵强马壮天下认同,却输给了朝曦公主,而朝曦公主却又败给南国,只不过因为南人更多了些曲折回环的心机罢了。与韩人软弱与否无关。”
十三公子冷笑:“妇人之见,无非仁义道德,那朝曦公主纵是名动一时,如今也仅是养在高门深宅中的傀儡,不值一提。”
“纵是傀儡,也能形成震慑造福一方,两位大人在此高谈阔论,又能为百姓谋得任何?”
十三公子瞪了云间一眼,云间显然不服气,继续道:“韩地沦陷,百姓何辜,小女子是韩地生人,当年屠城之景象仍旧历历在目,倘若朝曦公主不降,又有多少生灵将要血流成河?依小女子看,朝曦公主乃是委曲求全。”
“乱世求存,何人无辜,胜败已定,岂由你在此胡言乱语!”十三公子呵道。
云间眼底全是委屈,仍不服气地说:“既成败已定,两位大人争辩还有何意,何不像宸王殿下一般,不但守疆固土,更要潜心沥血为百姓谋福才对!”
见云间越说越不像话,十三公子一步冲过去,操起那桌上的金刀,将云间逼在墙角,反手用刀锋抵住她的咽喉。
云间仍想要继续争论什么,慕容铮面色严肃,“罢了!今日这番言语,往后不得再提!”
见慕容铮为云间解围,十三公子的杀心才降下来一些,仍是不解气地将云间的身子往地上重重一推,哗啦啦的一阵声响,就连霍北王子面前的酒桌都打翻了。
“滚!”十三公子重重的呵斥声,几乎整座醉月楼都能听见。
云间慌张地从一片凌乱中爬起来,狼狈逃离时,怀里已经多了一把金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