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掌柜不住搓手,赞叹起来:“我虽不是读书人,可我见过别人作画,总是要沉思一阵子,然后下笔。如吴先生这般,不凝思,下笔如有神助者,第一遭见到!吴先生大才,周某不识,多有得罪,请吴先生恕罪!”抱拳行礼,恭敬得紧。
以吴道子的天才,谁能不服呢?他这是前倨而后恭,马致中呵可一笑,在他肩上轻拍:“老周,你准备请客吧。”
“一定,一定!”周掌柜欣然应允,抚着圆圆的肚子,一个劲的乐:“周某今天算是开眼了,数术、诗才、画技皆是一绝,何其幸哉,何其幸哉!”
正说话间,吴道子已经画好五只夜光杯。画到现在,意兴横飞,不可收拾,拿起一枝笔叨在嘴里,左手握一枝,右手拿一枝,双手齐出,两枝画笔上下翻飞,挥洒自如,毫无滞迟之象,比用一枝笔还要熟练。
寻常人就是用一枝笔如他这般熟练都很困难,他却用两枝不说,所作之画竟然无丝毫缺陷,就跟用一只笔画出来一样。王翰击掌叹息:“原以为吴兄作画如我一般,一枝笔慢慢画,没想到吴兄竟有舞双毫的本领,佩服,佩服!”
这话说到众人心里去了。陈晚荣知道吴道子画技盖世无双,也是没想到他居然有这等本事,不住点头,赞叹不已。
郑晴对文墨事的眼光比陈晚荣高明多了,点评道:“双手挥毫虽难,并非不可为。难就难在如吴兄这般挥洒自如,所画各不相同,而又协调完美,宛如一枝笔绘就,诚大才是也!”
吴道子正在兴头上,并没有说话,额头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却是越画越快,脸上泛起红光,眼里神光闪烁,意兴飞扬,与适才的吴道子截然不同,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
就在众人的点评中,吴道子画出五个人,一看就知道是陈晚荣,郑晴,马致中,王翰还有吴道子自己。五人围坐,或举杯,或用筷,形态不同,神态各异,各有特点,神韵宛然,仿佛活人一般。
“吴兄这是画的饮宴图,妙妙妙!”郑晴轻轻击常,赞叹不已。
吴道子只是略一点头,又凝神画起来。只片刻功夫,佳肴出现,色香味俱全,让人喉结抽动,恨不得马上大吃一顿。
出口气,略一停顿,吴道子再次挥毫,画出背景,点缀起来。画完,把笔一放,抹抹额头上的汗水,吐口气,笑道:“献丑了!”
没有人应和,更没有人夸赞,又一次沉默了,众人盯着画发呆。过了一阵,陈晚荣率先反应过来,赞道:“绝世之作,绝世之作!”
一语惊醒梦中人,郑晴他们这才反应过来,齐声赞叹。王翰一边击掌一边赞叹:“这画要是我来画的话,没有十天不可能画成。吴兄却是一气呵成,难也哉,难也哉!就算是我来画,也不可能画得如吴兄这般有神韵,见识了,见识了!”
他这话说到众人心里去了,不断附和。
吴道子微微一笑:“王兄,还得劳驾你,题上你的大作。”
“吴兄高看,王翰自当从命。只是,王翰笔力不到,恐污大作。”王翰谦逊一句,也不客气,拿起笔在画上题下“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题完,把笔一放,抱拳一礼:“献丑了,献丑了!”
吴道子把笔递给郑晴道:“有请郑小姐题字。”
郑晴笑着婉拒:“吴兄高看,恕小女子不能从命。”
吴道子大笑道:“要不是郑小姐算术一绝,何来夜光杯,何来这画?”
这是大实话,陈晚荣笑道:“晴,你就题吧。”
得到陈晚荣鼓励,郑晴也就不客气了,提笔写下“聚饮图”三字,放下笔,抱拳道:“不到之处,不要见笑。”
王翰首先点评起来:“郑小姐秀外慧中,一手好字,不让须眉,见识了,见识了。”郑晴的字除了女儿家不能克服的娟秀,力道稍显不足以外,的确是好字。
周掌柜搓着手问道:“这画得多少钱?”
吴道子哈哈一笑:“送你了。”
周掌柜大喜过望:“我把画裱好,挂起来,让所有人都能看到。各位请稍等,我去去就来。”一溜碎步的去了。
众人重新落坐,陈晚荣举起酒杯:“来,我们敬吴兄一杯。”众人举杯,碰一下,干了。
吴道子神采飞扬,连呼痛快:“作画就是要这般才对劲。来,敬你们一杯。”又是一碰,喝干。
脚步声响起,周掌柜回转,身后跟着几个伙计,端着托盘进来。不等他吩咐,伙计把菜肴放下,周掌柜抓起酒壶,给众人筛上,自己端起一杯道:“各位,来,我敬你们一杯。”
陈晚荣摆手道:“周掌柜,总得有个名目。”这是在刁难他,谁让他适才瞧不起吴道子?
周掌柜明白陈晚荣的意思,一迭连声道:“那是,那是。适才多有得罪,周某自罚一杯。”喝干,再斟上,端起来:“这杯是敬各位大才的。这顿饭,我作东。”
陈晚荣这才举杯,众人喝干。周掌柜放下酒杯,叫伙计把画弄走,抱拳行礼,作别而去。
吴道子端起酒杯,道:“我敬各位一杯,谢多各位相助。”看得出,他的兴致正浓,陈晚荣他们自然是相陪了。
大家心情舒畅,这酒喝起来就别有韵味了,放开了喝。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却闻一片惊雷似的声音响起:“吴道子,吴道子!”
声音来得突兀,不由自主的放下酒杯,盯着吴道子,他却是不一副不明所以。这一来,众人都糊涂了,齐声问道:“怎么回事?”
这问题谁也无法回答,除了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别无他途。蹬蹬脚步声响起,周掌柜满头大汗的进来,冲吴道子一抱拳,以乞求的口吻道:“吴先生,你得救救我。”
吴道子丈二金刚般,摸不着头脑,问道:“周掌柜,你这话从何说起?”
“哎!”周掌柜叹一口气:“还不是那画惹的祸么?我们刚弄出去,正好给几个读书人撞见了。他们问是谁画的,我当然是实话实说了。这下好了,他们追着我吴先生在哪里?我本想告诉他们,可是转念一想,要是告知他们,吴先生就没法吃酒了,就说这是以前画的。”
在脸上拍一下,很是懊恼:“我说话不走脑子,这是自作自受。读书人指着画说墨迹未干,怎么可能是以前画的,是新作,吴先生一定还在酒楼里。我说吴先生正在喝酒,好歹也得等吴先生吃饱喝足了。这话,读书人倒是听进去了,自去吃喝。”
陈晚荣问道:“后来呢?”
“他们吃喝了一阵,又追着我问吴先生在哪里,要来拜会。现在,他们不是几个人,好几十个了,要是人人都来,吴先生还不遭罪?”周掌柜额头上的冷汗又流下来了:“我只好稳住他们,来告知吴先生了。”
陈晚荣一跺脚:“你这不是在告知他们吴兄在这里么?”吴道子成名固然是好事,可是粉丝多了,很难受的,要陈晚荣不埋怨都不行。
周掌柜听得莫名其妙,一愣道:“我没知会他们?”一语未了,门一下给推开了,门口聚集了几十个读书人,齐声高叫:“吴道子!吴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