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胡三水,正穿束起官服,一个堂堂的正牌淮军四品都司,偏偏的就为了几句牢骚给打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管这么个屁大点的牢子,他郁闷了很久了。起因是前段时间不知道谁在酒桌上跟他说起军部正在拟定马上就要施行的新军役法,当听说要将麾下兵士打乱重新分配时,不由发了几句牢骚,第二天还傻乎乎的去找上司理论,给劈头盖脸的骂了回来,不忿之下又提笔给李鸿章写了一封信,言辞之间激烈了点。当下给正在忙着配合对日用兵忙得焦头烂额的李鸿章弄得怒意顿生,念在他的老上司——素有“李广难封”之名的徐州镇总兵陈凤楼的脸面上,给他派到了这里来让他反省反省。让他恨的牙痒的要死,一心要想去日本前线打仗的他什么都准备好了,但是却只能看着他的同袍一个个的向东开去,自己却西行进京来到这么个破牢子。
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直隶提督叶志超刚到日本就吃了个败仗,也幸好没去,不然直隶一省的脸面都给这个狗屁的逃跑提督给丢光了,真是没想到这家伙以往也算是好汉子一条,怎么就那么不经打呢?
正想着这糊涂心事,那边戈什哈来报,说是内务府鄂三爷来了。胡三水振了振精神,从小到大这脾气不知道给他带来了多少苦头,内务府的人是怎么也不能再得罪了,想着就露出了笑,抖擞起精神往外走了出去。
“鄂三爷辛苦了。”胡三水迎上几步,与来人寒暄了起来,那迎面的鄂老三本是紧皱着眉头,显然这对于他来说是一趟苦差,见到胡三水上来略略松了点表情,不冷不热的道:“得,咱辛苦些什么啊,都是给皇上王爷办差,你这都是个什么味儿啊,那些兔崽子们没给胡爷您添麻烦吧?”接过胡三水塞过来的一张小号的银票,说话也客气了起来。
“嘿,这儿能有什么好味儿啊。”胡三水家中乃是顺德府大族,银子是不缺的,笑了笑就要把鄂三爷往里面引:“走,进去喝口水,兄弟们也招呼起来,大远的路,都辛苦了哈。鄂三爷,请!”
“不必了。”鄂老三苦笑了笑道:“这门口就这么味儿,进去更不得熏死,胡爷,咱来也是传王爷的钧命,传了命咱也该回了。哦,对了,胡爷,也有您的好消息。。嘿嘿。。”
“鄂爷您又忽悠咱。”胡三水不露声色,一张银票又递了过去。
鄂老三笑得灿烂了些,也不嫌弃这味了,左右看了看道:“走吧,都进去叨唠胡爷几口茶去!胡爷,请吧。”
进了屋,鄂老三开门见山:“两件事儿,第一,奉王爷钧命,这京郊六大牢子千把号人,不日就要拔营开赴新鄂省,这是皇上的恩典,国家大胜,天下大赦犯人一体发往新鄂省,在此之前,这牢子不定哪天就有内宫的人来巡视,若是发现欺辱犯人的形状,那就是有损皇上的天德,胡爷这是您知道得,您千万小心。”鄂老三呷了口茶道:“那第二嘛,就是胡爷您的好事了,这是我听军部的杂役说的哦,我琢磨着您心里有点数也好,这不就赶赶的先找王爷讨了您这边的差事,回头还要去宋家庄那边传话呢。。”
这老狐狸,摆明着是知道这边有油水吧。胡三水心中暗骂,脸上却满脸堆笑的翘首做出一番愿闻其详的姿态。
“听说李大人已经拟好了你的派票,胡爷,您不用陪着这帮蠢材去新鄂省啦,您是要官升一级,去。。。日本。”接过第三张银票,鄂老三终于把话说完了,站起身来笑呵呵的说道:“公务在身,兄弟还有差事要办,就不打搅胡爷了,兄弟们,走啦!”
日本。。。看着鄂老三远去的背影,胡三水琢磨着这个名字,心头一阵酸楚,这时候派去日本干吗呢?仗都打完了,这辈子他就两个爱好,打仗和女人,这仗没得打了,看来只有搞女人了。。。
在这个变幻的时代,心头酸楚的人可不止他胡三水一个,比如这个牢子,马上就会被填平,离内城十来里的这里,马上就要拔地而起一大片建筑群来,到明年等到德国军官教导团来到的时候,这里的帝国陆军大学就要正式开学了,届时,一大批青年军官和学子,还会来到这里。
同样的变化也发生在城的另一边,随着容闳地位的空前提升,另一件投资巨大影响巨大的工程也在北京的另一面展开,帝国大学的奠基仪式由醇亲王载沣和总理教育大臣容闳亲自主持,京师各界名流蜂拥而至,在载沣率先捐出一万两的助学金之后,远东股份公司的代表也以公司名义捐出了十万两白银,皇家钦使内宫总管太监小德子送来天子的捐仪十万两,个人名义捐五千两之后,这个捐款仪式基本上就定了个调,公家名义再多谁也不敢多过天子的十万两,私人名义再多也不敢多过天字第一号亲王醇亲王载沣的一万两,于是当天的助学筹款活动,一共募集了白银一百七十九万两,乐得容闳老脸笑开了花,这笔钱,加上今年的教育预算五百万两,他的延聘西洋教师的数量和质量都可以得到很大的提升了。而教育的基建投资,又是户部额外拨银的,所以,容闳这辈子从来没有花钱这么宽裕过。
当然,教育的事情不仅仅是花钱这么简单,在京师直隶以及几个战略的军工重地区域的精英教育得到保证后,容闳发现根本没有人力物力保证其他大片地区的高级教育了,目前也只能将扫除文盲的基本识字教育普及下去。每年给各个县补贴点银子,让各个县的初等教育能够办起来,也算是基本解决一下人口素质的初步提升。
要彻底解决教育问题,自己这辈子怕是不够吧。高兴之余,容闳还是有些遗憾。但是这个国家的底子实在是太薄弱了,没法子,只能指望着在自己的有生之年,为这个国家多做些努力吧。
当然,事情比他的忧心还是要好一些,这三年中从京师师范学堂毕业出去的两千多个学生,在面见过皇帝受过一番振兴教育的训话之后,有超过三分之一的人愿意到内地各省去担任府县教育局司的职务,其余的,也都补充到各战略重地去充实当地的精英教育,如今这正是第一批种子播了出去,收获,也许要等到十年二十年后了。
作为今岁大比的阅卷官,容闳还有一个宏愿,就是将京师师范学堂这个模式在明年推广到各省去,每个省都要建立一个师范学堂,为本省培育自己的师范人才,至于人选嘛,采用一些洋员,再补充各省落地的士子举人,与第一批京师师范培训的人才做一个整合,这样下去,也能快一些见到这普及教育的成果。
当然,这并不容易,这需要各地方官员的配合才行。明年是军制改革的重要年份,皇上还会不会同时批准自己这一个庞大的计划呢?容闳心里没底。
当然,我目前的心思还没有转到文化领域上,当前的头等大事,乃是全国大赦,轻罪即行释放,重罪不管是否死罪,均免死罪,全部流放到新鄂省交当地地方政府及远东股份公司管理,新鄂省比辽东对于移民的吸引力要低不少,必须要采用这种强制的方式才能用人口基数将这片新增土地吃下来。而且,向北的延伸也有着经济上的目的,明年,最多是后年,我一定要进行币制改革了,否则现行这种银两制,随着白银的日渐贬值下去,向洋人买技术买枪炮舰船太吃亏了,国力的增长有相当大一部份是填进这个大窟窿去了。
明年,军制改革。后年,币制改革。大后年。。。我要做的事情,还多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