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何让他们的这个弱点暴露出来,宋义长还要仔细的思量。毕竟北方朝廷里还是有耶律楚材这样的精明人在。
他斟酌一下,对窝阔台说道:“大汗,正如大汗说的那样,铜钱归根结底是用来购买需要用的东西的。钱这种东西又不能吃又不能穿,若是不能换做瓷器、茶叶、盐巴、丝绸、粮食,那便一点价值也没有。”
“所以归根结底,钱的意义依附在它能购买到的东西上。也就是说,除非是强取强取豪夺,不然公平贸易的话,钱的信用有多少,直接由货物的出卖者决定。”
“这也就是南朝的钱币所以占据了天下钱币八成的原因。”
“南朝生产的茶叶、瓷器和锦缎畅销天下各国,同时也要对各国采购相应的货物。而在天下诸国中南朝是唯一有能力大量制造精良钱币的国家。”
“就是因为这两方面的原因,南朝的货币成为了市面上的主流。当然各国的达鲁花赤们都还对这个事实没有详尽的概念。”
“而南朝的政事堂,在很早之前就已经看到了这一点。并且以其所属的户房为秘密的操纵机构,安排了一整套的秘密运作机制,来秘密掠夺各国财富,让大汗的北方贫困,让南朝富足。”
“倒是如何?”窝阔台高声道:“你们思南思人啊真是太啰嗦,偏偏喜欢七拐八弯绕这许多弯子,你又不是树林里奔走的鹿,我也不是追着你要吃的狼,有什么话直截了当的说了!”
宋义长应了一声,说道:“当中的奥秘,就着落在会钞二字身上。”
“啊这个我知道。”窝阔台喜道:“会钞就是不用金银铜铁,用纸做的钱币嘛。而且一张纸就可以当百钱千钱用,方便的很哩,前年就有人给我献过这个法子,但楚材说这办法不行,说金国也印这个交钞,但是这纸片出去没人肯信,金国官儿们自己都不信,只管印出来给百姓,自己却从来不用,所以这纸片根本买不到什么东西,最后一大堆只能买一个饼。所以楚材建议最多只能印个一万锭,多了就要坏事。”
“正是,金人也印会钞,为什么他们印的就是废纸,而南朝印的就管用呢?”宋义长缓缓说道:“金国开始印交钞的时候,正是先成吉思汗大举攻金的时刻,大军南下破七十余城,所过皆为废墟。燕京、河北、辽东、山东、河东,几乎没有金国的精华地区没有被我大军所破坏。从粮食到食盐的所有生产都呈现下降趋势。朝廷以未经战火的河南一地,需要供给在同时几个方面与我作战的金国大军,实力困乏啊,所以他们行交钞,使用在北方诸路实则是耗民力以图军需,是饮血止渴的愚妄之举而已。”
“但南朝不然。不要看我军南征节节胜利,其实无一兵一卒侵入大江之南,南朝精华之地尚存,生产的物资得益源源不断的输送向各地。其中贸易既有到日本、高丽的,也有贩运到北方的,还有南下大海的。此南朝得以执牛耳于天下的贸易中,其铜钱变行各国,就可以采用各国的物资。而运回到南朝之后,朝廷只用行交钞的办法就能便利的获得各种物资,其法甚便,而民力无损矣。既不用储备足够的金银铜钱,也不用担心民力耗竭,只需要户房部署印几张纸,则国家各种物资无不充足,金银取之不尽,而民不烦扰,因为他们将所有的负担都给了周围的国家,给了大汗统治下的中原十路。所以大汗时常觉得困窘,而南朝皇帝却安之如怡。”
“此即是南朝对我动之战争!在有形的战争中,我蒙古精骑纵横来去,勇士善战,南朝怯懦不能抵挡。但在这场钱的战争中,南朝利用他们遍行天下的制钱、丰富的出产和官府行的会钞构成了一套体系,将士们浴血奋战得来的一点财物,在这套体系的无声窃取下,统统成为南朝人的战利品,就像这样不加改变的话,就算攻略一百年,南朝仍然能够气定神闲的组织起数十万大军来跟我们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平定江南?”
宋义长说的话,窝阔台大致只能理解二三成,忽必烈倒是明白了五六成,他对宋义长说道:“那应该怎么办?宋,你是南朝过来的人,你说应该怎么办?”
窝阔台说道:“只要你能献上管用的计策,宋,等攻下江南之后,我就让你跟楚材一样,做江南八路的达鲁花赤,江南的一切都交给你管。”
宋义长望了一眼耶律楚材,正好遇上耶律楚材投来的目光。楚材做到今天中书令的位置花了差不多二十年,难不成宋义长立刻就会成为和他匹敌的帝国重臣么?
“要破此局也不困难,有些事情立时就可以做,有些事情等待时机的成熟。”宋义长说道:“我们比南朝强势的多,我军年年南侵,南朝根本无力抵挡,更不用说大举反攻了。所以我们每年都有破坏南朝生产的机会,南朝却无力对我们构成根本的威胁。”
“当务之急就是马上开展大规模的铸钱。钱币质量不如南朝完全没关系,大汗可以用令旨的形式下诏对南朝贸易必须使用蒙古国的通宝,逐步将南朝的铜钱挤出北方的市场。”
“接下来就是行我们自己的会钞了。”宋义长说道:“在我们的铜钱占据市场之后,就可以比照南朝的做法,大量行会钞来进行套利。不过我们的会钞和南朝不同,我们的交钞可以跟金银挂起钩来,一张交钞可以兑现出相应的金银和铜钱,这样,我们的交钞就有了绝对坚强的信用,甚至比南朝浮萍一样的交钞信用更强。这样我们也可以使用交钞来进行套利了。”
窝阔台想了想,觉得这个办法实在是不妥。
“这个办法不好,万一百姓们争相使用交钞进行兑付,咱们这些黄金白银怎么还能支撑得住?”窝阔台叹道:“就这点家底还不够各位亲王和大将们每年赏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