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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篇 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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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篇 书院

2020-12-25 作者: 鼓元吉

外篇 书院

竹林掩映中,白墙黛瓦,平平的木板搭成的台子正中,摆着一张木桌,桌后两把太师椅,两侧各自安放着几把椅子,后面是白墙挂着孔孟并列画像,两侧是历代贤人像。天下乱离后,各地无论官学私学,大多推崇孟子之说。

今日是会讲的日子,一些头戴黑纱帽,穿着白袍子书生早已聚集在台下。

。书院的规矩原本是不许议论朝政,不过,也仅限于禁止议论当朝。会讲的规矩则是山长答疑之前,各人各抒己见,都可以畅所欲言。众书生今日议论话题渐渐集中在了靖康之变上,虽然三朝会盟之后,大宋较之西北两朝更加重文轻武,但毕竟常年养着百万禁军,三大行营和边军都精锐可用。太平之初,大宋禁军与夏国在函谷关血战,战力也能平分秋色。孰料百年之后,北朝打过来,大宋的百万禁军竟然一触即溃,与西夏、北辽的虎狼之师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为什么?怎么办?便成为这些书生关心的问题。

众书生议论中间,山长何方上台坐下,他纱帽底下露出的鬓发斑白,眼神仍然清澈,看着台下众书生热烈的议论着靖康年间事,有人窃窃私语,有人大声辩驳,有人喝彩叫好,有人志得意满的向同辈鞠躬致谢。何方的眼神有些恍惚,他的思绪渐渐由飘忽而沉重,他觉得眼前发生事情似曾相识,他甚至一改往常的习惯,有些听不见台下学生们的话语,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多年之前的一些事情,一个个白袍书生仿佛和从前的一些身影重合了起来。

众书生议论过后,值日官杨秀将众人之疑惑集中发问。

“恩师,”杨秀恭恭敬敬道,“今日会讲,学生们有两大疑惑,疑惑之一:财货可有常数?如今,天下大乱,是否因《韩非子》所言,土地财货有常数,而人繁衍生息无穷,数代之后,人众而财货寡,事力劳而供养薄,是以每每太平盛世之后,便是大争之世。疑惑之二:三朝会盟之际,我朝兵马尚能与西北二朝匹敌,怎么靖康年间就不堪使用,甚至一触即溃。而天下乱离之后,大好江山失去一半,军械粮饷还不如靖康之前,兵马怎么又能挡住北朝的铁蹄,西朝的蚕食,守着这东南半壁的江山了?”

“嗯,”何方点点头,若有所思道,“财货有无常数?”

他抬头,目光穿透竹林。竹林侧畔有小池塘一座,池水灌溉着数十亩好地。何方主持下,书院崇尚“耕读”,不久之前,天下尚是大乱之世,在储积粮食以供给师生之外,也在旁边买了几十亩地,由副山长何方亲自胼手砥足带着年轻力壮的学生耕种,这么些年来,。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何方反问杨秀道,“你等可知,一亩之地,出产几何?一丁之力,可耕种几亩?一人之食,一年又需要多少?”

“天生烝民,有物有则,”杨秀微微捻着拇指,答道,“今一亩之地,可产精米两石,一人之力,可耕30亩。壮年男丁大约需要2石粮食,再加一些果蔬即可度日,”他顿了一顿,又补充道,“恩师若是计算口粮的话,老弱减半,一家以六口计算,一年需8石粮食。房前屋后种上几十颗桑麻,男耕女织,养点鸡鸭,闲时开个菜园,下河张网捞点鱼虾。这一年日子就算是丰衣足食了。”

“这么算来,”何方点头道,“一个壮年男丁,如果他孑然一身,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只要劳作三十余日,就可以了。如果他养活一家,一年只要劳作一百余日,大约一半的日子,都可以随自己心意行事,读书人所谓耕读传家,正是如此来的。”

杨秀仍追问道:“可是,天下土地仍有常数啊?长此以往,人多地少”

“既然人有闲暇,那就可以开垦荒地,”何方又问道,“你知道,可开垦的土地有多少吗?”

“这个,”杨秀一时语塞:“学生不知。”

“莫说南海垦殖无边无际,就是这鱼米之乡,富饶之地,仍有许多荒地。人多了,自然就能开垦出更多的土地来,何来人多地少之说?”何方对台下众书生道,“更何况,一丁之食,两石而已,这粮食够了,再多拿来也是无用。《吕氏春秋》记载先秦之时,上田,夫食九人。下田,夫食五人。可以益,不可以损。一人治之,十人食之,六畜皆在。那剩下的九人,则各司其职,圣贤、官吏、百工、倡优皆在这九人之中。天下财货,亦源源不断地从此中而来。衣物、器具、车马,不但增多,而且越发精良,也是天下财货,随着人力越来越多。而时移世易,财货也有贵贱变化。刚才说稻米、黍麦,若是大灾之年,价格腾贵。而丰收之年,又贱如土。又如,书圣王羲之的字,魏晋前代本无,而东

晋之后,价值日益高昂,唐时就有一字一金之说,到如今,若是真迹,那一字十金也不止。昨日隔壁村的宋员外请朱山长给他父亲写墓志铭,润笔200两银子,你看,这不也是财货增多吗?人各有艺业,只要得法,人越多,财货也越多。申韩之说,人众而财货寡,以至于天下纷争,乃是异端邪说。天下事,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而已。不修德政,反而担心人多,说是因噎废食还是轻的,你见过削足适履之人吗?”

刚到会场的朱森眉头皱起,不过没说什么,坐在另一把太师椅上。

“弟子受教了!”杨秀正身作揖谢过,环顾全场,他只是代替其他人问出会讲集中的议题而已,周围也没有人敢于起来再度发问,便进入下一个议题。

“请问先生”,杨秀再度问道,“学生不明代,乱离之前,我朝河北、河中等地未失,朝庭养兵百万,为何仍不能抵御外侮,以致轻易丢失汴京?南渡之后,天下州郡各行其是,朝廷财赋、养兵不足之前的一半,朝廷反而就能支持下来?学生们觉得,这其中的缘由,应该不是简单说官家昏庸,大臣奸佞就能解释的过去的。”

“这个问题,”何方转头看着朱森,“这个还请朱兄解惑吧。”

朱父乃武康军节度使,掌管汴京御营,抵抗辽军南侵时壮烈战殁。对第一次南侵时候的情形,朱森要比何方清楚的多。他苦笑了一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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