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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思也算是少年英才,十七中举,二十中进士。他虽不像沈德源当年那样高中探花,但在二甲里头名列前茅,已是相当了不起的了。皇上对于沈德源的印象非常好, 觉得沈德源是个能办实事又很有分寸的人, 为以示恩宠, 特意把沈思提到跟前来考校了一番。沈思从容应对, 皇上当时还赞了一句果真是虎父无犬子。因皇上一直非常看重太子,又觉得沈思是个可塑之才,就把沈思安排进了詹事府。
在前朝,詹事掌统府、坊、局之政事,主要职责是辅导、训导太子。但在本朝, 太子的地位渐渐拔高, 詹事府名义上是奉了皇上的命去辅导太子, 其实干的都是太子幕僚的活。也就是说, 詹事府的官员基本上可以同等于是东宫属官了。但不论是前朝,还是本朝, 若是太子犯错了,第一个被开罪的就是詹事府。当然,如果太子顺利登基成了皇帝,能在第一时间得到重用的往往也是詹事府的官员。
沈德源在官场中稳稳走了二十多年, 虽早年免不了要站队, 到了高位后就一直行事谨慎, 做出一副只忠于皇上的姿态来。当然,因着太子地位稳固,沈德源顺着皇上的心意,在众位皇子中,也适当地偏向太子。结果,皇上心血来潮一考校,他长子就成东宫属臣了,已经天然地站到了太子阵营里。
圣命不可违。
沈德源一边领着长子谢恩,一边把差点喷出来的那口血咽回去。
“事已至此,你就安心辅佐太子吧。”沈德源关起门来教育沈思,“圣上对太子极为看重,这未必不是你的机会。但你初入官场,难免会遭到小人的算计,一定要谨言慎行、有所保留,不可强出头。”
沈思把父亲的教导记在了心里,在詹事府里始终低调做人,只安心完成上司安排给他的任务。结果他确实是谨言慎行了,但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此次太子遭人算计犯下大错,大半的东宫属官都遭了圣上的训斥。沈思更倒霉一点,谁叫他有个当吏部侍郎的父亲呢,沈家就成了最好的背黑锅的人选。
沈思始终觉得,若他没有进詹事府,他们沈家就不会遭此大难,因此他才会无比后悔自责。
沈德源宽慰了长子几句,却也知道,这里头的事情得沈思自己看开。
牢房里没有桌椅,沈德源把稻草理了理垫在身下,就靠墙根坐着。牢房的高处有排气孔,此时是正午,正好有一线阳光从排气孔里探进来,照在了沈德源的眼睛上。他觉得眼睛生疼,却没有避开。
不知家中如何了……
沈德源不担心自己的处境,只担心家人。
就在这时,牢房里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沈德源本没在意,却听到次子叫了一声爹。昔日的吏部侍郎现在的阶下囚差点以为自己产生幻觉了。他朝声音的来处望去,真的看到了自己最为担心的次子。
“怡娘……”沈德源喃喃出声。
牢中的伙食不好,沈德源和沈思已经好些天没吃过饱饭了,起身时脚步都有些踉跄。但他们还是在第一时间围到了牢房门口来。在这种境遇下,能够见到日思夜想的家人,是一种多么大的安慰啊!
当着外人狱卒的面,被父亲叫了这样的小名,按说是有些羞耻的。但沈怡却什么都顾不得了,快走一步,跑到父亲的牢房外,握住父亲的手,说:“爹,是我啊!我的病已经好了,家里一切都好,爹您莫要担心我们。”说着,他又看向兄长,说:“嫂子也好,吃了太医院张院判开的药已经没事了。”
狱卒收了银子,也就没怎么为难沈家人,开了牢房门,由着沈怡把带来的东西都搬进了牢房,这才重新上了锁,让沈怡和父兄隔着牢门说话。沈怡知道父兄最关心什么,忙把这两天发生的事说了。
得知安平伯携夫人亲自上门探望过,又费尽心思请来了太医,沈德源眼眶略湿。
因沈怡病得诡异也好得奇特,沈怡唯恐父兄不信他已经彻底恢复健康了,还主动解开领口,把装在荷包里的挂在脖子里的护身符拿出来给父兄看。张太医说了,他能转危为安,这护身符功不可没。
这护身符是边静玉求来的。沈怡虽然面上坦荡,心里却有些不好意思,耳尖都红了。
见到沈怡这副扭捏情状,沈德源颇有些欣慰地点了点头。
沈德源始终以为,若没有安平伯当年的仗义相助,他早就病死他乡了,哪里还能有后来的金榜题名、功成名就?因此,当安平伯提出要用两小儿结亲家时,他一口就答应了。再后来,安平伯明白自己有所误会,知道沈家没有真把沈怡当女子来教养后,也提出过要解除婚约。沈德源却知道安平伯的心结,只说他对边静玉极为满意,解除婚约这事不必再提。这倒不是借口,沈德源确实看好边静玉。
作为一名父亲,沈德源偶尔会在夜深人静时辗转反侧。他忍不住想,他答应结亲是为了报答安平伯的恩情,但这似乎有一点对不住次子沈怡,毕竟这让沈怡日后没了安守内院的妻子,也没了嫡子。
也许,等孩子们再大一点,等安平伯府诸事安定了,他们再设法解除这个婚约?
倒不是说沈德源后悔自己的决定了,他只是有些遗憾罢了。
但在此时此刻,那一点点遗憾都烟消云散了。沈怡和边静玉定亲,确实会让他们没有嫡子。但如果他们没有定亲,只怕沈怡这一次都熬不过去!连命都有了,那没见影踪的嫡子还能有什么重要的!
沈德源使劲地拍了拍沈怡的肩膀,带着一种差点失去了珍宝却又把珍宝找回来了的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