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娆曾经因为这种闲话哭过,外祖母安慰她说母亲绝不会落魄到那种地步,还说太后娘娘不喜母亲,母亲能住到行宫其实是件好事。
魏娆既希望如此,又怕外祖母只是在说好听的哄她,如今亲自来了行宫,亲耳听到侍卫说母亲居然有资格随便在行宫挑选宫殿住,而且还能换来换去,魏娆便确定,母亲的行宫生活并不是谣传得那么凄惨。
魏娆替母亲高兴,笑意在眼中蔓延。
陆濯想的却是,丽贵人究竟是何等美人,竟然被元嘉帝如此盛宠?
陆濯眼中的元嘉帝,是个明君,勤政爱民又兴兵强国,元嘉帝后宫妃嫔屈指可数,是数代帝王中最不好色的一位,然而同样是元嘉帝,不但将一位弃女归家的寡妇接进后宫封为贵人,更是对这位贵人宠爱无比。
早在元宵节那晚,陆濯已经猜到了元嘉帝对丽贵人的宠爱,此时此刻,陆濯只剩下对丽贵人的好奇。魏娆都十六岁了,丽贵人的年纪应该也才三十上下,在女人当中绝不算年轻,元嘉帝真好美色,大可挑选几位妙龄美人,怎么就对丽贵人情有独钟?
走走转转,流波宫终于到了,最先领路的侍卫早已被一位内苑小公公替代。
小公公向流波宫的守门太监介绍了陆濯、魏娆的身份。
守门太监一听,激动地看眼魏娆,连忙派人去知会主子。
小周氏正在与四皇子用饭,三岁的四皇子会用筷子了,乖乖地坐在母亲身边,脖子下面系了块儿大大的饭兜。
“娘娘,娘娘,承安伯府的四姑娘与姑爷奉旨来探望您了!”
在外面,陆濯英国公世子的身份更高,可在此时的流波宫,所有伺候的宫人都会把世子夫人四姑娘的名头放在前面,什么世子不世子的,都只是四姑娘的夫君!
游公公激动的声音在堂内飘荡回转,小周氏惊得掉了手中的竹筷。
四皇子眨眨眼睛,咽下嘴里的肉,问母亲:“娘,四姑娘是谁?姑爷是谁?”
小周氏很想回答儿子,可眼泪先涌了出来。
樱姑迅速递上一方帕子给主子,她自己一边落泪一边回答四皇子:“殿下忘了吗,四姑娘就是您在宫外的姐姐啊。”
四皇子就想起来了。
母亲常常会给他讲姐姐的事,除了行宫里常见的宫人,行宫外面的人,四皇子听得最多的就是父皇与姐姐。母亲说,父皇是个明君,做了很多被百姓夸赞的大事,母亲说,姐姐是她的女儿,是他在世上除了父皇母亲以外最亲最亲的人。
有的话四皇子不是太懂,母亲就拉着他的手放到她的肚子上,说这世上,只有他与姐姐是母亲生出来的。
所以,是姐姐来了吗?
四皇子不懂母亲为何要哭,他太想见姐姐了,太想见见行宫外面的人了!
扯下脖子上的饭兜,四皇子高兴地朝外跑去。
规矩是规矩,宫人们得到贵人的通传之前,哪怕知道贵人一定会请女儿女婿进去,他们也不能擅自放行。
魏娆心跳如鼓,脑海里盘旋了很多念头,不知做了贵人的母亲是否还惦记她这个女儿,不知母亲高不高兴见她,可她不敢表现出来,不能让母亲身边宫人笑她失了体面。
陆濯就见她额头不停地冒汗,脸色苍白,饱.满的嘴唇也失去了那艳丽的颜色。
想到她在烈日下奔波半日,休息时也不肯吃东西,陆濯突然担心她是不是中暑了。
就在此时,一个穿着清凉露臂小褂的男娃娃风风火火地跑了出来,看到站在宫门前的他们二人,眉眼酷似元嘉帝的男娃娃慢慢停下,目光扫过陆濯,然后继续跑到魏娆面前,仰起头,拿一双凤眼亮晶晶地看着魏娆:“你是我姐姐吗?”
魏娆蹲下去,泪光模糊地看着四皇子,只觉得他跟自己想象的一样可爱,一样漂亮。
魏娆说不出话,她拿出帕子,低头哭了起来。
四皇子慌了,为什么姐姐一来,母亲哭了,姐姐也哭了?
他不知所措,一道修长的身影突然俯过来,伸手握住魏娆的肩膀,一边将她扶起,一边将她拉到了怀中。
热泪迅速打湿了陆濯的衣襟,晕湿了好一大片,他的右手仍然搭在她单薄的肩膀,那里一颤一颤的,越是忍着不哭出声音,肩膀便颤得越厉害。
樱姑匆匆走了出来。
她从十岁起就开始伺候小周氏,跟着小周氏进了承安伯府,看着小周氏与魏二爷夫妻恩爱,看着四姑娘出生、长大,然后又跟着小周氏进了宫。
樱姑还记得自家姑娘。
“姑娘快进去吧,娘娘一听说您来,喜得泪流不止,怕世子见笑,不敢出来了。”樱姑一边说着,一边拿帕子抹眼睛。
魏娆认得樱姑的声音,得知母亲在哭,母亲也想她,魏娆立即推开扶着她的人,一头朝里面跑去。
四皇子也想跟着,樱姑及时抱起四皇子,柔声哄道:“娘娘哭了,只有姑娘能哄好她,殿下先随我在外面玩玩好不好?”
四皇子懵懂地点点头。
樱姑这才红着眼圈看向陆濯,刚刚都没来得及仔细打量。
陆濯的胸口被魏娆哭湿一大块儿,衣衫狼狈,面容却俊朗无双,从容端雅。
果然像个世子爷。
樱姑笑道:“娘娘与少夫人多年未见,母女团聚可能要耗些功夫,失礼之处还请世子爷见谅。”
陆濯道:“让夫人多陪陪贵人,我这边不急。”
樱姑颔首,命一个小宫女先带陆濯去偏殿休息。
陆濯跟着宫女往前走,听到后面四皇子清脆的声音:“他是什么人?”
“是姑娘的夫君,殿下该叫姐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