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既尴尬又可悲可叹的是:自进京赶考,至今业已月余,原所带银两盘缠,除去近一月住店食宿开支,大部份用于内廷执事那天送喜报时的赏赐。今已囊中羞涩。但势力店家狗眼看人低,几日前听说钱嘉征高中探花,便极尽巴结奉迎之能事;尔今见他倒霉遭贬,便当即变脸。不仅上赶着催要住店钱,还竟欺负人般说什么“一个被贬进士住店霉气”,立逼钱嘉征清账走人。
正当钱嘉征因没钱清账要丢大人,并显然因没钱住店,将不得不街头露宿的尴尬关键时刻,一位人生中的贵人,适时地出现在面前。东林前辈、刑部员外郎史躬盛,听说正被前晚诸同僚分析不幸言中,因钱嘉征没投靠魏党而入东林,对方的忌恨报负便接踵而至。且因被贬,祸不单行,尔今竟被生活所迫流落街头。
于是,出于对仇者的义愤,及对当事者的理解和同情,随即亲带仆从赶至现场,大义凛然道:“本官供职刑部,钱大人是吾朋友兄弟,系本期科考名符其实的‘三魁元’之一,现因不与权奸同流合污,故遭陷害被贬;因系冤案,定有被召雪洗刷之日。尔等如此狗眼看人低,岂无良心底线?他日大人冤案平反,重回京都供职,看尔等如何面对?”
亲见钱嘉征竟有如此大官朋友兄弟,又聆听了对方一番凛然正气解释训斥;送贬报的内廷执事,和翻脸不认人的店家,随后悔不已,当即既向刑部官员,亦向钱嘉征连连打躬作揖赔礼道歉道:“作贱驱赶钱大人,并非出自吾等本意;实是姓魏的派人来,既送贿赂又软硬兼施;吾等才无奈出此下策。今既见有贵大人申明正义,又明白了钱大人所受冤屈,稍有点正义感的臣民,岂能昧着良心,听信权奸蛊惑,对清官落井下石?为弥补小人过错,请钱大人无偿续住吾店,前欠店费全免”
于是,钱嘉征继续暂住此店;直到史躬盛介绍他前去学生任县令的浙江海盐任职。而在海盐数年中,公事之余,他将全副精力都用在了,查访魏忠贤及党羽,罪行材料贪腐劣迹上。
而前次皇贵妃徐如玉,奉旨在江浙暗查“生祠案”,就大得了钱贡生的协助。玉妃回朝奏报查案结果时,曾提到过钱嘉征的名字,崇祯帝应还有印象。突听太极殿内,文武两班队伍中间甬道上,一阵杂踏脚步响,终于拉回史躬盛的神思。他欣喜地看到一位儒雅贡生钱嘉征,正在御前侍卫引领下,雄视阔步,“咚咚咚”进殿,又来至御座前------
侍卫单腿跪地,抱拳一揖回禀道:“启奏万岁,在殿外喊奏本章的人带到。”
“好,你先站立一旁。”崇祯帝挥挥手道。随又向仍在地上跪着的钱嘉征缓声问道:“刚才是你在殿外高喊,不让散朝,有本要奏的吗?你叫什么?是何身份?从哪里来?”
“臣,钱嘉征。”钱嘉征不卑不亢如实奏禀道。“先帝天启四年科考‘三魁’探花;因故被取消功名。后经朋友相帮,恢复功名,去至江浙海盐县做了一个小小待选贡生。”
“啊?你就是那个当年‘三魁’探花,因得罪了人,却被一撸到底,去海盐县做了个小小待选贡生的钱嘉征?”崇祯帝当即惊讶问道。“朕听说过你的名字和遭遇。按你现时职级,本不够御前直奏资格;但念你当年曾中‘三魁’探花,和在玉贵妃南巡期间,曾助过一臂之力;故特许你金殿直奏。那你究竟欲奏报什么呢?”
“启奏万岁,臣要揭露大内总管、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东厂、锦衣卫都督魏忠贤,篡权谋位,越俎代庖,残害忠良,制造冤狱等的十大罪状。”钱嘉征挺直身躯,精神饱满,侃侃而奏道。“这是臣的文字奏疏,请皇上御览。”边奏边将奏疏举向头顶。徐应元趋前取过奏疏转呈崇祯帝。
“皇上啊,这海盐贡生钱嘉征,原本就是个疯子,陛下千万别被他骗。”因钱嘉征所揭,证据确凿,魏忠贤眼看恶迹败露,气羞交加,心急忘情奏报道。“正因当年他尚为举子时,便受东林乱党杨涟等的蛊惑,参与多起犯上作乱活动,故被东厂查获,上报先帝取消其功名,一撸到底;因而久恨在心,整理编造厂臣‘黑材料’,企图蒙混皇上视听。恭请皇上警惕。”
“魏总管,尔身为朝廷老臣,难道连朝堂奏事规矩亦忘了吗?”崇祯帝当即怒责道。“俗话讲‘让人讲话,天不会塌下来;阻止人讲话,自己难免有天会垮台’,别人上奏疏,你咋老喜中间插话呢?汝讲‘钱欲上疏蒙混朕躬视听,要朕警惕’,朕躬清醒得很,用不着你来提醒。俗话说‘无风不起浪’‘没草不沾布袋’;朕倒建议你魏总管,认真反省反省自己:既然那么干板硬正,为啥会有那么多人弹劾你参你哩?你究竟有多少问题?能否自觉提前梳理梳理?免得别人劳心费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