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上位者,杨太后可以礼下于人,称杨亮节为兄,但杨亮节可不敢直呼其妹,仍以太后称之。同样,就算是哀号告状的杨行勇,也不敢称姑母,只以太后称之。就算是一家人,国事可以当家事商量,但称呼这个却不能乱来,这就是礼,礼不可废。
杨太后心里哪还不知兄长之意,心里一痛:“大兄,昺儿可是你的外甥啊……”
杨亮节脸上露出悲痛之色:“太后,国不可一日无君,更不可百日无君。自厓山之后,迄今已度一个春秋,朝野物议纷纷,若不尽快立新君,只怕不利于接下来发诏号召天下豪杰义士勤王啊。”
说起来杨亮节也着实心痛,少帝赵昺毕竟是他亲外甥,打断骨头连着筋那种,比一个毫无亲缘关系的赵旦不知强多少。但他明显比杨太后更现实,也更理智。知道太后垂帘听政一时可以,但不宜太久,尤其是还有像嗣秀王这样的宗室存在的情况下。
行朝这一年来,不是四处漂泊就是争战,几乎一日不得安宁,而且又没有宗室可选——赵猎固然是宗室中的优绩股,但表现得太抢眼了,以至有心人担心控制不住,对此保持缄默。
而现在行朝至少有半年时间喘息,并且更有了替代者,一个非常好控制的宗室,必须尽快抛去幻想(少帝复生?),立为储君,以绝某些人的妄念。
一提这个事,杨太后就想起沉海的儿子,以袖掩面而泣。
这场面杨亮节氏父子这一年来已司空见惯,杨氏兄弟很娴熟上前安慰,杨亮节则稳坐耐心等待。
大约一炷香后,杨太后止住悲声,轻叹道:“那旦儿身体如何?”
杨亮节道:“经多位医侍调理,已有好转,童子身体正处生发之际,想必今后会越来越好。”
杨太后沉吟道:“大兄好生教导他,考察数月,观其心性,若无大碍……”
她没有说下去,但杨氏父子都能明白未尽之言。
杨亮节站起,躬身为礼:“既如此,臣告退。”
这时杨行勇急得用大舌头吼吼:“喏……喏赵翁卫呢(那,那赵孟备呢)?”
杨太后沉默,杨亮节直出殿门,谁都没理会他。只有杨启智拉着一步三回头的二弟,急急随父出殿而去。
半刻时后,汪公公来到前殿,对正候着的赵猎道:“皇太后喻,捧日、天武军四厢都指挥使杨行勇言出无状,咎由自取,降阶一等,为都虞侯,罚俸一年。信安公举措失当,同侪失和,罚俸半年,以为百官戒。好了,信安公、马承旨,你们都下去吧。”
赵猎与马南淳互望一眼,暗松口气,罚俸这种处置,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毕竟这年头没几个官员是真正靠俸禄过日子的。果然,杨行勇这顿打,真是打了也白打,哑巴吃黄莲,只能咽下。
“汪公公,可否……”
“皇太后今日心绪不宁,信安公还是改日再进见的好。”汪公公似乎知道赵猎要说什么,出言点醒。
赵猎、马南淳望着行宫行礼:“既如此,望皇太后慈体早安,我等告退。”
望着赵猎、马南淳离去的身影,汪公公轻叹一声:“这位也太能折腾了,可惜了……”摇摇头,转身而去。
三人身影消失时,云台上出现杨氏父子三人身影。
杨行勇死死盯住赵猎远去背影,牙齿咬得咯咯响。
杨启智面色如常,看了一眼父亲,低声道:“阿翁,此人毕竟是嗣秀王之后,又有强兵利器在手,若在朝中,只怕某些朝臣对立储有抵触及阻碍啊。”
杨亮节眼神阴冷,面色淡然:“无妨,为父早已料到这一节。哼哼,当初怎么板倒嗣秀王,今日就怎么板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