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千军冷哼了一声,没有说什么,从树上掠了下来。
他这时候浑身是血,如果还在树梢上站着,未免太过狼狈。
卓如岁也落到了溪畔,只是灰色的飞剑却没有收回去,静悬身侧,准备着随时再出手。
那道飞剑静止下来,露出了真容,剑身淡灰,极为朴实,表面却有着无数道裂纹,看着就像是鱼鳞一般。
此剑名为吞舟,在修行界颇有名气,乃是天光峰品阶最高的飞剑,犹在蓝海之上,而且来历也不一般。
当年卓如岁刚入青山便被柳词真人接到了天光峰闭关,根本没有机会去云行峰寻剑,这剑竟是柳词真人亲自去取的,然后再传给了他。此事当然不合规矩,上德峰很严肃地提出了意见,但柳词真人不止境界高,装聋作哑的本领也很了得,很随意便唬弄过去了。由此可见,柳词真人最疼爱的还是这个关门弟子。
那些昆仑弟子是第一次见到传闻里的吞舟剑,发现这剑并不像传闻里那般杀性十足,看着就像一条无精打采的咸鱼。
但谁敢轻视这道飞剑?就像谁敢轻视成天耷拉着眼皮、看着像是永远睡不醒的卓如岁?
作为青山宗最传奇的年轻天才,卓如岁入青山便开始闭关,一隐便是二十年,出关便胜赵腊月,震撼了整个修行界,只是在云梦问道里输给井九后,他的声势便弱了不少,这几年又颇为低调,修行界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青天鉴幻境里,那个像疯子一样嗜杀的黑衣人。直到此时,那些昆仑派弟子才想起来,他始终都是年轻一代里的最强者。
白千军不是普通修行者,而是中州派重点培养的下一代天才弟子,结果却是这般凄惨的、而且是再次、再三地败在他的剑下,竟是没有任何胜机,他究竟强到了什么程度?
可现在的修行界终究还是前代强者们的天下。
溪水忽然变得绝对静止,不再流淌,伴着呼啸的狂风,树叶簌簌而落,随之落下的是几道身影。
中州派长老越千门带着数名弟子来到了场间,释放出极其强大的威压。
昆仑派弟子们觉得好生难受,赶紧躬身行礼,然后避得远了些。
越千门面无表情看了卓如岁一眼,然后望向柳十岁,接着视线落在树林旁的小荷身上,杀意一隐而逝。
赵腊月站在那棵树下,站在小荷的身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
越千门是炼虚境的大强者,青山峰主里也只有方景天与广元真人能稳胜他半筹,青山的年轻一代再如何天才,也不可能对他造成任何威胁,然而看着眼前的画面,他还是感觉到了压力,生出了很多感慨。
压力并非源自此时而是未来,感慨则是源自于遗憾与对自家宗派的失望。
三个天生道种就这么站在这里。
他们都是青山的。
青山宗的下一代真是强的不像话,再过百余年,只怕青山又要多出三个破海巅峰。
柳十岁就罢了,可卓如岁从生下来便被很多宗派关注着,赵腊月更是朝歌城里的人,当初怎么就没能抢过来?
再看自家宗派呢?洛淮南那么早就死了,白千军心性不佳,难成大道,童颜……难道就指望早儿一个人?
越千门把这些念头尽数化去,指着溪畔的石头,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溪水此时已经尽数静止,石上的血迹没有再次变淡,仿佛凝固了一般。
卓如岁附议道:“是啊,这是怎么回事呢?”
越千门不想理他,望向树下的赵腊月说道:“此事与柳十岁有关,你们认吗?还是要我去找布斋主?”
如果青山宗还承认柳十岁是青山弟子,那这件事情当然要青山宗担起来,如果不然,便是一茅斋的问题。
赵腊月说道:“找我们也行。”
柳十岁想解释一下先前的情形,越千门却理都不理他,依然看着赵腊月说道:“我要带他离开问话。”
越千门的境界实力远胜赵腊月,在宗派里的地位与辈份与赵腊月却是平齐的,在他看来这种事情自然只能与她说。
赵腊月说道:“别想。”
话越简洁,便越强硬。
越千门微微挑眉,那些依然处于震惊恐惧里的昆仑派弟子们则更加茫然了。
赵腊月三人就算是天生道种,但境界依然不够高,炼虚境的大强者可以弹指而灭,她为何如此强硬?
越千门的视线落在了赵腊月的怀里。
树冠的阴影落在她的身上,这时候人们才看到,原来她一直抱着只白猫。
那只白猫打了个呵欠,慢悠悠地醒了过来。
青山宗很多弟子都不知道四大镇守是谁,中州派的长老们却是清楚的狠。
“原来白鬼大人也来了。”
越千门的脸色变得凝重了些,却依然没有任何惧意,说道:“但这是白真人的意思。”
白真人这时候就在天空里,在那艘云船里。
赵腊月不担心,因为阿大没有继续装睡,说明它心里有底。
果然,远处有悠扬的钟声传来。
溪畔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战斗与暗杀,终究还是惊动了果成寺。
紧接着,天空里响起了一道极其清亮的钟声。
与果成寺的钟声响起来,这道钟声要小很多,穿透力却更强,不知道是南屏钟还是别的什么法宝。
那是归去的讯号。
越千门没有再说什么,带着那些昆仑弟子一道离开,走的极其干脆。
但谁都知道,中州派肯定不会就此罢休,数日后的梅会上必然会再生事端。
溪水恢复了生命,重新向着下游流淌而去,发出淙淙的水声。
小荷走到柳十岁身边,看着石上的那些血迹渐渐被水洗去,忽然觉得溪上的风有些寒冷刺骨,脸色变得苍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