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佩珩回到后堂,将身子贴靠在陈旧的墙壁上,一颗心尤自跳个不停。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是怎么也想不到,曾经天之骄子尊贵不凡的那个男子,竟然沦落到这个地步。
闭上眼睛,脑中又不断地回想起在琉璃殿外,他唇角勾起的那一抹无奈的笑容。
擦肩而过的至尊之位,这些年的隐忍避让,他仿佛也没有抱怨过什么,只是淡淡地说一句人总是要往前看。
可是现在,他到底得到了什么?
佩珩闭着眼睛,心里泛冷,身体都不由得瑟瑟发抖。
而就在这瑟瑟发抖中,她仿佛听到前堂那里传来涵阳王说话的声音。
原来是别人闲聊起来,说起家里娶妻的事儿,别人拉了他过去,顺便也问起了他。
他那略显清冷的声响,便这么说道:
“以前也曾议亲过的,只是后来阴差阳错,到底是没成。如今想想,也亏得没成,如若不然,倒是连累了人家好好的姑娘。”
他说着这话,那几个官差取笑几句,也就没人再提,反而说起自己家里娶亲的事。
——
佩珩回到燕京城这几日,一直有些神思恍惚,萧杏花自然看得分外担心,便特意陪着,又特意问了梦巧儿当时送玉佩发生的事。
梦巧儿约莫说了。
萧杏花听了,不免怔了片刻,最后还是喃喃道;“其实说起来,这涵阳王人真是极好的,只可惜这身份摆在那里。”
一时她低着头,想起当今燕京城的形势,自家男人若是这一次来个大获全胜,那威望声名便会越发醒目,不知道看在当今那个帝王眼里,又是怎么一根刺。
自己这一大家子,以后日子可怎么过?还是说早早地告老还乡,干脆一家子再也不要贪图这富贵荣华?
只是若早早告老还乡,皇上可真能放心,他又能放行吗?
如此一想,真是新入乱麻,脑子里不知道怎么,便瞎想了许多。
待过了片刻,猛然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当下也是吓了一跳,不由喃道:“这可是大罪,亏得只是自己想想,若是万一说出来,十个脑袋都不够的!”
被自己这么一吓,自此后她行事更为小心,除了安南侯夫人并薄夫人几个平日相交甚好的,其他一概不见的。
至于佩珩的婚事,也直推说如今侯爷不在家,无人做主,让她每日养在后院,弹弹琴写写字读读诗的,再说几句身子虚弱,请了宫里御医好生调理着。
如此过了两个月,已经是开春时候,她瞧着佩珩给涵阳王送玉佩的事看起来并无人察觉,这才放心下来,知道自家又闯过了一道难关。
而这两个月里,在大昭国这个太平了十几年的土地上,却又发生了许多变故。先是听说皇上自从被刺杀后,便精神一直不太好,之前太医只以为是一时受惊罢了,后来才慢慢发现,情境有些不对劲。他竟然犯了疑心病,不让左右靠近,就连往日受宠的贵妃都不能踏进他的寝殿了。
朝中许多事,他也根本不愿打理,反而接二连三地提拔自己女婿霍行远,凡事甚至都委给他过手。
朝中大臣提起这事儿来,自然是许多议论,叹息连连,只说如今霍行远竟然堂而皇之把持朝政。
除了这事儿,最大的变故莫过于博野王反了。
谁也不曾想到,博野王竟然反了。
不但反了,还竟然联合了北狄军,一起抗击大昭的守卫军,给萧战庭来了个内外夹击,腹背受敌。
对于博野王造反这件事,萧杏花也是惊诧莫名,以前总觉得这个人仿佛是个老好人老叔叔,怎么好好地就反了呢?而且竟然是联合外敌,对付自己的侄子?就算他真得造反成功了,以后也会落得个青史骂名不断啊!
可是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
萧杏花自己想了一番,最后多少明白了,或许和宁祥郡主有干系?听萧战庭以前那话里的意思,仿佛宁祥郡主又曾闹出什么事来,博野王要安排宁祥郡主的后路,但是被萧战庭给阻拦了。
想想这博野王就那么一个女儿,人家自然是打心眼里舍不得?
想了想去没个着落,只能作罢,反正人家就是反了。
也可能是实在受不了这狗皇帝,忍不住反了?
但是现在博野王反了,她就得头疼担心了。博野王连同北狄军这么对付自家男人,就是不知道萧战庭能不能撑得住?
秀梅在家自然也是颇为担忧,她每日守着这小叔子和儿子,低头盯着他们瞧,仿佛要从他们身上寻到那出征在外的男人的影子。
“娘,当年爹出去打仗了,你一个人在家带着三个娃儿,当时……”秀梅轻叹了口气,她想问,娘当时心里可煎熬。
可是又觉得,没什么好问的。
她如今好歹有婆婆和小姑子陪着,更有偌大的家业守着,不愁吃穿。娘当年的,除了照顾三个嗷嗷待哺的娃儿,还要照料病着的婆婆,还要下地干活上山拾柴撑起一个家。她几乎无法想象,娘当年到底是怎么撑过来的。
萧杏花自然是看出她的心思,抬手抱起自己的小孙子,亲昵地将唇亲了亲他的小额头,温柔地笑着道:“别提当年,一提真发现我老了,都是当奶奶的了!”
旁边佩珩也在,听到这话,笑了笑:“娘,少说这话,你虽是当奶奶的人了,可也是天底下最年轻好看的奶奶。咱们娘三走出去,若是不说,谁以为是母女,可不认为是亲姊妹么!”
秀梅倒是赞同的:“是了,娘生得好,年纪也不大,看着比我还水润!”
这话听得萧杏花忍不住想笑:“你们啊,就知道整日逗着我开心!”
正说笑着,就听到外面有丫鬟急匆匆地过来,却是说,有宫里来的贵人。
萧杏花和媳妇女儿对视一眼,难免都有些意外,想着最近也不怎么进宫,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待到那贵人请进来,才知道是皇帝跟前的大太监。
“皇上一片孝心,想着最近太后娘娘身子困乏无趣,便说要请镇国侯夫人进宫,陪着太后说说话逗趣儿。”
大太监尖着嗓子说完这个,最后还陪笑着:“夫人,实在是太后最近不吃不喝的,皇上仁孝之心,不忍心,想尽了法子,实在是无计可施,想起夫人往日最讨太后娘娘喜欢,这才想着让夫人进宫,好歹陪着说说话,开解开解。若是能劝得太后娘娘用膳,皇上自然重重有赏。”
萧杏花听了,自然没有推脱的道理,当下应了。
送走了这位太监,她对女儿媳妇悄悄地道:“这必然是太后娘娘担心小儿子,绝食,皇上怕真把亲娘给逼死了,只好让我进宫劝解,当然也可能是太后惦记着那事下落,所以想办法让我进宫。”
佩珩听了,略一沉吟,却是道:“娘,我陪着你一起进宫吧。”
“不必,你进宫做什么,好好在家待着陪你嫂嫂是要紧!”
佩珩却极为坚持的:“娘,一来是太后真要问起来,我最清楚这事儿。二来你一个进宫,我怎么也不放心的,嫂嫂在家里,好歹有底下人照料,嬷嬷都是用熟了的。”
萧杏花想想,还是点头:“是,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要真有什么幺蛾子,在家躲着也躲不过。”
一时这母女两个简单打扮过了,备了车马进宫去。
到了宫中,见了皇太后,却是险些不认得这位皇太后。原来她如今比起当日去萧家那会子,又瘦了不知道多少,竟然如同行尸走肉,皮包骨头一般,看上去仿佛时日不多了。
萧杏花便是原本存了不知道多少心思,如今见了,也是心疼不已,待拜过之后,忍不住上前,握住了皇太后的手:“太后娘娘,好歹保重自个身子!你这么下去,可如何了得!”
皇太后艰难地抬起头,看了眼萧杏花,眼中泛出一些亮光,之后又消淡下去了。
“我老了,一把年纪了,再活多久也没意思,多活一天,不过看着我的儿子自相残杀罢了,又有什么意思!”
一时她又摒弃了众人:“罢了,你们都下去吧,好歹让我和镇国侯夫人多说说话,我以后这种好日子都不多了。”
底下宫女太监们,低着头,纷纷下去了。
一时殿中并无它人,皇太后渴望地望着萧杏花。
萧杏花明白她的意思,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一边点头,一边故意道:“皇太后,依臣妇瞧,皇上是个孝顺的,他是心疼你,怕你真得糟蹋了自个儿身子,这才特意宣了臣妇进宫,陪着太后娘娘说说话。您老人家若是依然这样,那倒是臣妇的不是了。”
皇太后叹息了声,收回眼儿:“哀家在这宫中,也没什么趣味,底下人,问一句说一句,早就腻歪了,便是用膳,对着这一桌子菜,想着哀家临老孤苦一人的,更是没胃口。”
萧杏花闻言噗嗤一笑:“这有什么,如今不但我过来了,连佩珩都过来了。我瞧着,赶紧让人上菜,我们娘俩也饿了,就让我们娘俩陪着太后娘娘用些,可好?”
“也好。”
皇太后既然应了,便让底下人上膳。
皇宫里御膳房做出的膳食自然和别处不同,只是大家心都不在这膳食上罢了。
皇太后因见了佩珩,又问起佩珩如今在家中做什么来,佩珩都一一答了。
后来不知道怎么,佩珩为皇太后说起了乡下的趣事,故事说了一个又一个,她口齿伶俐,说得皇太后倒是听进去了。
正说着,她见四下无人,插了一句:“那位老婆婆的瓢子丢了后,恰这个仙女捡到了,拿了后,四处寻了一番,便给了老婆婆的孩儿。”
皇太后听了,先是微楞,后来意识到了什么,只两眼含泪,怔怔望着佩珩。
佩珩笑了笑,却是仿若并没说什么,继续顺着开始讲故事。
故事讲完了,皇太后胃口也好起来,佩珩给皇太后夹菜,佩珩夹什么,皇太后就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