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许久,她终是笑了。
“还有一件事,赵十九,我还是要准备回京的,我会让何承安来接我,我得答应……他了。不要怪我,因为我别无捷径,也怕你等得太久,会忘了我。”
“你给我三年时间,就三年……”
一阵北风呼啸而来,刮得她雪白的衣角扬起,素白得如同灵堂的挽纱。她久久跪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眼神寂静无波,一双手终是无力地垂下,狠狠抓入了雪地。
晋王殁,天下哀。
翻开历史厚重的画卷,人们总会惊奇的发现,许多时候,一个历史朝代发生的巨大变迁,往往都来自于一个偶然的转机。
洪泰二十七年,新年的喜庆未过,鞭炮的硝烟未散,晋王赵樽殁于阴山的消息便传遍了南晏、北狄、西戎,高苍,乃至乌那诸国。有人叹,有人喜,有人惋,有人评,各有不同。
但后世有的史学家以为,导致大晏王朝的历史发生转折的,不是洪泰帝为稳固江山而滥杀忠臣的雷霆手段,不是洪泰帝疑心病重,不顾惜自己儿子的残忍绝情,也不是洪泰帝没有长远的眼光,选错了继承国祚的储君。一切的导火索都是缘于一个女人,一个将永远被载入大晏王朝史册的女人出现。
也是从这一刻开始,历史的车轮,终将逆转。阴山的祸端,像一颗埋藏的炸弹,那些伤害过的,逼迫过,肆虐过的,都成全了她的怒火,她要找到一个发泄口,将这些人给予她的重重创伤,一并偿还。哪怕粉身碎骨,哪怕活下去她会将自己变得面目全非,也一定要让这个时代鲜血横溢,也一定要让那些人,付出应有的代价。不管他是谁,都一样。
天地呜咽,混沌不堪。
浓重的血腥味儿,笼罩了阴山。
凄厉的哀嚎声,还未散尽。
晋王灵柩的已入北平,南下应天府。
一路上,无数人夹道叩拜,哭声震天。在他们的眼中,那一个被黑布覆盖的棺椁里,是他们景仰的神,是上苍派来的救赎,是他让他们免于战火的煎熬。
可他死了,他是真的死了。
无数人都说,晋王殿下披肝沥胆,为国尽忠,这般死得太冤,阴山未有大战,为何而死?是杀戮,是权斗,是陷害,还是其它,都未有可知。几乎全天下人都在等待,等待大晏朝廷为晋王的死给一个“盖棺定论”的说法。盖棺定论是对一个逝者,一个威震天下的英雄,一个世人景仰的神武大将军王,是非功过的最后肯定。
洪泰二十七年正月初十,就在上元节的前几日,前往阴山传旨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娄公公终是宿夜兼程地返回了京师。
手捧丧报,娄公公一路策马入奉天门,进入大晏王朝最为庄严肃穆的皇城禁宫。那一日,京师的大雪未霁,狂风大作,声声如咽。
丧报未入东宫文华殿,直接往乾清宫而去。得闻消息的皇太孙赵绵泽披了一件月白色的锦质大氅,站在文华殿的丹墀之上,抿着唇角,久久无言。
乾清宫。
娄公公头缠白纱,腰系麻绳,高高捧着东方青玄亲自撰写的丧报,一步步跪着入得宫殿,尖细的嗓子声音呜咽着,带出一屋哀恸与悲色。
“禀陛下,晋王殿下,殁了。”
“殁了”两个字,如若惊雷。
崔英达拂尘一紧,满脸讶色。
自从圣上的旨意发往阴山开始,他就以为晋王殿下能够赶得回来过“上元节”,能吃得上宫中的元宵,哪料会是这般?
斜卧在床的洪泰帝,亦是面容微僵。
手掌撑在龙榻上,他瞪圆了双眼,看着身着丧服的娄公公,似是不敢相信。
“你再说一遍。”
娄公公被他盯得脊背发冷,浑身发颤。
“奴才说,晋王殿下殁了。”
殁了?老十九没了?
洪泰帝指着娄公公的手,颤抖起来,终于还是慢慢放下,白着一张嘴唇,沉着嗓子发问:“把丧报呈上来。”娄公公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只高高举起丧报,头重重叩在地上。
“陛下,晋王殿下的灵柩,已在回来的路上了。”
洪泰帝久久无言。
花白的头发,似是又添了一层白霜。
“爹,我要骑大马……”
一道童稚的声音,穿过时光,响在他的耳边。那是六岁时的老十九。他有许多的儿子,但他的儿子都叫他父皇,就老十九一个敢喊爹。他的儿子见到他都恭恭敬敬,就老十九一个敢骑到他的脖子上,扯他的头发,揪他的胡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