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飘了极远,她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轻笑。
“恭喜大师,升官发财娶……乃人生幸事。”
“老婆”两个字被她活生生吞下,带着一脸的促狭。可道常自然是一个修养极好的人,只是淡然一笑,不与她计较,又望向了赵樽,“阿弥陀佛,殿下何时启程去北平?老衲到时会与殿下一道,去北平府禅居一些时日,圣上已经恩准。”
每次说到去北平,夏初七心里就不得滋味儿。自打除夕夜在那个飘着驴粪味的草垛子里说过一次,赵樽再未有提过让她一道去北平府的事儿。她其实很矛盾,说不想跟他去是假的。可若是跟他去了,她与李邈的血海深仇又怎么办?如果有一天那些仇怨扯到了当今的老皇帝,又怎么办?她总不能让赵樽为了她弑父吧?如果她真的一不小心报了仇,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那她不就成了赵樽的杀父仇人了?
她在这边胡思乱想,那两个人在讨论中和节和时局。但她听来听去,也没有什么较为实质的东西,令她更是不明白,赵樽今日来,到底要做什么。只是单单要拜会老友吗?
不一会儿,说到如今的锦城府,道常老和尚又唏嘘了一回,只说蜀中因了湔江堰泄洪之事,老百姓很吃了一些苦头,但洪泰帝只追究了河道按察使督管不利之罪,另外拔了一些赈灾钱粮,那件事便不了了之了。
“圣上那日在谨身殿里召见老衲,还问起此事。”
“那大师如何作答?”赵樽品着茶,问得漫不经心。
“老衲据实回答,如若不是人为,那便是天灾示警。《推背图》之说,可大意不得。”
不是人为,就是天灾?夏初七更佩服这道常和尚了。
这句话看似说得中庸,其实却是用“天机之道”,或者说用“迷信”的办法把老皇帝给架了上去。如果湔江堰泄洪,没有找出主事的人来,那就是天灾。如果是天灾,立赵绵泽为储就是有违天道。可如果不是天灾,老皇帝就得把湔江堰泄洪的人给揪出来。
泄洪事发时,夏初七也曾经想过到底是谁干的,如今再想,不是东方青玄,便是宁王赵析了。但不管是谁,只要真做了这事,那都是砍脑袋的大事。思考间,听道常又说:“圣上还问老衲,殿下您守土戍边,战功赫赫,该如何安置才好。”
赵樽低笑了一下,“那大师又如何说的?”
念了一句法号,道常道:“老衲对殿下说,人人都说到北平做藩王那是大赏,可北平府在北狄之边,常年风沙,地势凶险,看上去是为了戍边,实则上无异于流配。如此安置,定然会让全天下拥戴晋王殿下的老百姓心寒。”
赵樽淡淡瞟了他一眼,放下茶盏,“大师这又是何苦?”
“老衲之心,殿下应当明白,是为了天下苍生也。”
两个人打哑谜似的说着,夏初七不是完全理解,可隐隐也听出来,道常和尚并非像方外之人一样,真的不染红尘。从上次锦城府普照寺的言论,再到他现在的言论来看,他似乎很想规劝赵樽问鼎至高无上的尊位。
真是一个不消停的和尚呀!
她琢磨着别人,没有想到,那老和尚扯了没有几句,居然又扯到她的头上,而室内凝重的气氛,随着他的笑声,变得清和起来,“老衲以前说过,小施主为三奇贵人之相,看来果不其然啊。”
三奇贵人?撇了撇嘴,夏初七笑着打趣,“大师你算得不准啊,你不是说我既为男儿,就会孤苦一生吗?如今我被选为当朝驸马,那可是福星罩顶的命格啊?”
道常老和尚摸着胡子,笑眯眯看向她。
“然也,可小施主你并非男儿之身呀?”
夏初七愣了一下,差点被口水呛住,仔细打量一下自己的衣装,她相信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老和尚绝对不会看出来她的女儿身?扫一眼端坐在边上雍容尊贵的赵十九,她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抿嘴儿轻笑。
“那大师也是算得不准。你说女子要是生成了三才贵格,那就是凤命,可我现在却做了驸马,怎么回事?再说,就算我不做驸马,离凤格也是远了又远吧?”
被她将了军,道常目光稍稍一顿。
“小施主可否报上生辰八字?”
上回他就问过一次,可夏初七那个时候是不知道,后来遇到李邈,别的事没有完全搞清楚,却在上次过年酒祭时,把生辰八字给搞明白了。非常不巧,她的生辰竟然就是腊月初七,也就是说,她在清岗县与赵樽河边喝酒,后来在河中“沐浴”的那一天,就是她的十五岁的生辰。
没有想到,听完她的生辰八字,道常惊住,语速也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