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儿,水儿……”男子终于累极,拢着若水的身体,终于沉沉地睡去。只是,他的睡梦,很不安稳,半醒半睡之间,仍然在不停地呼唤,神色之间,凄清,凄然。那呼唤,仿佛是来自心底的悲凉,那样的悲凉,深深地触动了若水。她微微地笑着,轻轻地抚平他眉间的轻微皱折,却在收回的指尖,发现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
还带着余温的泪珠,一落到若水的手上,热度迅速地消失,迅速地变得冰凉。
若水手拈指尖的那一抹冰凉,隐隐有些奇怪,可是,寒气袭来,疲惫袭来。她早已疲惫不堪的身子,最终因为抵不过频频欢爱后的酸痛,还有麻木。泪水犹在指尖,可手却猝然地垂下,她的人,也止不住地沉沉睡去……
虽然,她的指尖,还按在独孤情的手腕上,却再没有一丝的感知。耳边,有什么还在细细地吟唱:最后变成奇异的幻听,在她的耳边萦绕不去……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就在若水闭上眼睛之后,那个一直沉睡着的独孤情,却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拥着若水的身体,感觉到痛、悔、满足而且快乐……
女子的睡颜,温和而且满足,虽然疲惫,可是却还是迁就地蜷成一团,将大部分的位子,都让给了他。独孤情轻轻地抱起若水,睡梦中的人,不安地动了一下,然后头在他的胸前蹭了蹭,然后身子一转,又再重新睡去。
眼眶中,又有什么要涌出。独孤情勉强忍住,然后,轻轻地拍着若水的背,将她的身子摆正。女子的肌肤,柔嫩、柔润,那样的触感,足以令任何男子心荡神驰。这是他已经品尝过的甜美,可是,身体短暂的接触,便他的身体又一次的有了冲动。他苦笑,然后将身子移远了一点,腾出地方,让女子睡得更舒服一点。
他的生命,早已走到尽头,可是,在这尽头的边缘,却得到了自己的梦寐以求。这样的他,固然可以满足,可是,对于那个女子来说。却是何其残酷的一件事?
忽然间,微微地苦笑起来,感觉到心口的痛,独孤情这才慢慢地站起身来。慢慢地朝着洞口的方向走去。
塞外的寒冬,凉意透骨。可是。独孤情就站在冰雪封顶的岩石之巅,神情呆怔。
要么忍,要么残忍……
就这是他一手带大的弟弟的性格……
他非常了解自己的弟弟。可以说。就在当年,他那任性的弟弟,为了阻止他随军出征,不惜自断经脉,甚至走火入魔时候。他就知道,他的弟弟,那个身上同样流着烈焰皇室血液的烈殒天,生来就有着一颗不输于他的雄心壮志。那是一个遇强愈强的、壮志即便是两败俱伤,也不会拱手认输的人。那是一个不惜手段,从来都只为目标的人。那也是一个从来都认为,可以将整个天都归为己有的人。
独孤情知道,他的弟弟在等着欣赏,欣赏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模样。在等着那个向来健康的、英武的、骄傲的哥哥,对着他最终低下头颅。他的弟弟,就象是他的一颗牙齿,自己痛,也要自己的哥哥。陪着痛……
可是,我的皇弟,即便你以山河为盘,生灵为棋,却为何要将这算计,全部都归于这女子的身上?
你要我的健康,我可以给你,你要我的过去、现在、以及未来所拥有过的,和还未拥有过的一切,我都给你,可是,这女人,你却是动不得的……
可惜的是,你动了她,甚至伤害了她,那么,我也不惜在最后的时间,为她做完最后一件事……
独孤情踏上峰顶,将一枚小小的信号弹从衣袖之中点燃,然后,嘶嘶的火花,带着寒凉的冰雪的冷意,在漆黑一片的苍穹之中,一飞冲天。浅浅的呼啸,是它唯一的响,逆着风的信号弹一旦冲上云霄,然后就烟花般地四散开来,转眼间,整个天宇,又归于黑暗……
在远方的远方,有人就在这浅啸里惊醒,然后迅速地奔了出来,快速地着装,然后风驰电掣地朝着信号发出的地方,迅雷不及掩耳而来。
在另一方,有人正在彻底不眠,一看到黯夜升空的信号弹,神色也是一凝,随即奔出门口,开始全力地追踪……
这一枚小小的信号弹,搅乱了原本宁静、平安的平凡的夜。于是,那一片山宇,就成了众矢之的。有的人,正在赶来,有的人,却还在沉沉地睡去。
独孤情满怀眷恋地望了一眼脚下的山峰,还有正在山洞之中沉睡的女子,然后手捂心口,慢慢地跪倒在地。可是,他的眼睛,依旧怔怔地望着远,怔怔地望着那一片覆盖着冰雪的大地。
女人,你成就了他的梦,那么,他愿意奉献所有。最起码,在有限的程度之内,可以保你一世安好……
当远处的信号响起的时候,有一行人马,正穿过险峻的山锋,静静地朝着远方移动。雪的萤光,倒映着火的暖色光芒,照得那一行夜行的人的脸上,熠熠生辉。而那一行人,却又是沉默而又急迫的,足下生风,踏雪无痕……
远处的独孤情,静静地站在山顶,然后静静地望着南北两方的两支人马,冷漠如磬石的眉目之间,静静地泛出一抹不明意味的笑来。
然后,他就在远处转身,“呛”的一声,擎出长剑,快速地跳下悬崖,向着其中的一支人马迎了上去,心如痛如刀绞,手中,寒光闪闪。不知道又有多少的血,即将洒向这一片被冰雪掩盖的土地……
远处的灯火,远处的人,都在全速的赶往这里,而独孤情迎上的那一支,又会是谁?
是敌是友,是我是人,原来,在有的时候,真的,不是那么容易分得清楚……
有谁,在远处转身,挥雪亮兵刃,斩一地杀戮?
远处的寒梅,依然还在开放,一缕冷香远,逝雪深,又是谁,含着浅浅的笑意。在一片杀戮里、在一片片溅起的血丝里,轻轻地叹息:水儿,来世你渡我,可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