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小店”的案子论起来只是桩小案子,然则陈子明却是分外的重视,尽管他并未亲自去审案,可却只给了林澜三天的结案时限,显然有着将此案往严里审了去之意,至于他自己么,则是径直回了衙,打算就整顿州中吏治以及振兴经济两桩大事好生规划一番,无他,经半个多月的明察暗访,陈子明对州中的情形已然有所了解,也想到了些因地制宜的致富点子,可要想真落到实处么,却还须得再仔细琢磨上一番才成。
“禀使君大人,王别驾前来求见。”
规划自然不是一时半会能了事的,一天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饶是陈子明在书房里忙乎了一整天,也不过方才将大纲整理了出来,至于具体细则么,还都不曾细细琢磨了去,正自苦思不已间,却见主薄杨辰已是小心翼翼地从门口的屏风处行了进来,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嗯,传。”
不用问,陈子明也知晓王贺的来意,不过么,倒是不曾拒见,仅仅只是眉头微微地皱了皱,便即头也不抬地道了请。
“诺!”
一听陈子明有所吩咐,杨辰自是不敢稍有耽搁,赶忙恭谨地应了一声,便就此退出了书房,不多会便听一阵脚步声响起中,一身整齐官袍的王贺已是缓步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这一见陈子明兀自伏案速书,丝毫没半点起身相迎之意,脸色自不免有些个不好相看了起来,有心就此拂袖而去,偏偏一想到自家小妾的苦苦哀求,却又不好就这么负气走了人,无奈之下,也只能是矜持地假咳了一声。
嘿,这小子求人都这般德性,真当自己是根葱啊!
书房里安静得很,王贺的咳嗽声虽不大,可也足够陈子明听清了的,不过么,陈子明却并未理睬,依旧埋头速书着,心里头么,却是不免狠狠地鄙夷了王贺一把。
“下官见过使君大人。”
王贺乃是正儿八经的名门望族出身,素来自视甚高,打心眼里便瞧不起似陈子明这等屁民出身的货色,平日里没事是断然不来刺史府的,此番尽管是为求人而来,可还是不情愿放下顶级门阀子弟的架子,奈何陈子明不给面子,他也自无奈得很,尽管心中又气又怒,可也只能是缓步行上了前去,强压着心中的不满,故作从容状地行了个礼。
“哦,是明远啊,且先坐罢,某手头还有些公文,稍候。”
听得响动,陈子明终于是抬起了头来,不过么,却依旧不曾起身,仅仅只是极其随意地吩咐了一句,便即又低头忙乎了起来,丝毫没将王贺这么个太原王氏子弟放下眼中,也就只将其当成了普通僚属来对待而已,无他,概因陈子明根本就瞧不起这帮子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的高门子弟。
早在前世时,陈子明便知晓四姓五族高门(太原王、清河崔氏、博陵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行事素来高调嚣张,不过么,也就只是从些史料中得知些一鳞半爪的记载而已,本也没怎么在意,左右事不关己么,何必去理会那么许多,可自打上回打官司遇到了王元那个混账长史,陈子明对那些个高门子弟就起了警惕之心了,再略一探听,呵,好家伙,四姓高门的做派已经不止是高调那么简单了,简直就是狂妄至极——太宗欲纳博陵崔氏女为妃,遭拒!魏征欲为子求范阳卢氏女为媳,遭拒!长孙无忌为子求荥阳郑氏女为媳,遭拒!至于朝臣中求四姓女为媳遭拒者更是比比皆是,无他,按四姓高门的话来说,包括太宗所属的陇西李氏在内,都是下门,不配与上门大阀通婚!
四姓的嚣张可不止一日两日了,自打晋时起,便是这般德性,自高自大已极,偏偏世人还傻乎乎地就崇拜得不行,为何,归根结底就一个理由,这四大姓中多的是读书人,不管哪个朝代,出仕的都极多,数百年来一直都是官宦世家,个中不凡宰相一级的官员,可真要说得治世之大才么,其实四大家数百年来也没见出过一个,尽是些大小官僚之辈罢了,在陈子明看来,这帮子所谓的顶级门阀不单不是社稷之福,反倒是社稷之蛀虫,无他,仗着名望,把持舆论,自高自大又自私,自恃儒家子弟,却敝帚自珍,浑然忘了孔夫子教化天下之教诲,每每自诩儒学传家,却不肯为开启民智作出哪怕一丁点的努力,纯属一帮数典忘祖之徒而已。
“使君大人既是在忙,那下官就改日再来拜见好了。”
王贺其实刚出仕没多久,也就比陈子明多了三年官龄而已,之所以能登上别驾的高位,靠的正是高门子弟的名头,他本以为自己一个高门子弟前来拜访,陈子明理应倒履相迎才是,却不曾想陈子明根本没给其应有的重视,登时便怒了,这便以退为进地吭哧了一句。
“嗯,也好,本官这几日事务缠身,王大人若是没甚要紧事,且就过几日再来好了。”
以陈子明之精明,又怎会听不出王贺这就是在正话反说,不过么,却也懒得去跟其计较那么许多,假作不知地便准了其之所请,当即便气得王贺眼冒金星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