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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他们没有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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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单坐了四个多小时的车抵达W市,明天统考, 车站里穿梭着不少青春飞扬的身影, 个个背上都背着黑色画袋, 手里提着五颜六色的工具箱,青涩稚嫩的脸上写满了对新鲜事物的好奇,步履或坚定或懒散。

他没做过多的停留,找了旅馆就住下来。

陈时的电话打来时,黄单刚洗完澡,准备捧着路上打包的香菇青菜盖浇饭吃,他把手机夹在耳朵跟肩膀中间, “喂。”

那头很安静,陈时在屋子里, “在吃饭?”

黄单掰开了一次性筷子, 把上面的毛刺给拔掉, 唯恐不小心弄破了嘴巴上的伤口, 他说准备吃,“你吃过了?”

陈时懒懒的回应, “没呢, 晚点把中午剩下的饭菜热热。”

黄单扒拉着香菇吃, 听着他随便的语气, 眉心蹙了蹙,嘴里问了别的,“下午老师有说过什么吗?”

陈时说没说什么,“就是让我们再按照考题画一张, 把那几样东西重新组合一下……张舒然,你吃什么好东西呢,我听到你砸吧嘴了!”

黄单说,“香菇青菜。”

他顿了顿,“太油了,味精也多,没你烧的好吃。”

陈时乐了,在电话那头笑,“知足吧小少爷,你离了我,还知道买外卖吃,我离了你,都懒的吃饭喝水。”

黄单咽下嘴里的饭菜,“饭要按时吃。”

陈时说知道知道,罗里吧嗦的,他忽然闷闷的哎一声,“这一分开,我发现用手机聊天真不得劲,我都看不到你的脸,还是面对着面好……”

黄单天生就不是活泼张扬的性子,他的情绪不外放,不熟悉的人会觉得他说话时的声音平淡,看人时的目光没什么起伏,清高孤傲,不可一世,熟悉的人会知道他只是比较极其慢热,话少,更喜欢倾听。

就像现在,黄单多数时候都是在听陈时说,听的很认真,忘了自己饿着肚子,偶尔想起来了才扒一口饭到嘴里。

陈时说了好一会儿,那头安静下来,又响起了细微的声响,不知道在干什么。

黄单的饭菜已经有点凉了,他找到最后一块香菇放进嘴里,“长途电话费贵,不说了,回去换了卡打给你。”

陈时低笑,“再说会儿,我还没完呢。”

黄单这才听出电话那一头传来的粗喘,不由得揉揉额头,他往后仰,靠着椅背换了个较为舒服的坐姿,“你躺在床上?”

“对啊,就躺的你平时睡觉的地儿,被子枕头上都是你的味道,好香。”

陈时笑了两声,呼吸变的粗重,夹杂着喉头滚动的声音。

黄单耷拉着眼皮听,他抬起手臂,把手指插||进额前的发丝里面,将发丝往后捋了捋,他的身体在发热,感觉不太好。

待会儿需要再去冲个澡,他想。

陈时的呼吸渐渐平稳,他骂了声脏话,有些气急败坏,“妈的,不小心把大头贴弄脏了。”

黄单,“……”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黄单被陈时的电话叫醒,闹钟在几分钟后响起,他检查了要带的东西,简单洗漱后出门。

不知道是不是地区不同,黄单这边只考了半身跟水粉,没考其他,他两样都没什么问题。

在黄单离开H市前一天晚上,陈时就搬着个凳子坐下来,脚勾着垃圾篓,弯着腰给他削铅笔,削完一根又削,一共削了七根。

黄单说用不到那么多,要分给陈时一半。

陈时拒绝了,他说七是自己的幸运数字,都给黄单。

当黄单坐在考场,把笔袋打开,露着一排艺术品似的铅笔,周围的人就向他投来了关注的目光,在小声指指点点,说他的铅笔削的好看。

有女生看出黄单的铅笔很多,削的又那么好,就红着脸过来问能不能拿一根用。

黄单抬眼,是个很漂亮的女生,他没给。

七这个数字能不能带来幸运姑且不谈,但那些铅笔都是陈时细心给他削的,削每一根的时候都不马虎,他不喜欢别人拿来用。

那女生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愣了愣就扭头跟同伴埋怨,说没见过这么小气的人。

黄单不在意,考完试跟陈时通过电话,就独自回了学校。

他没跟一些考生那样,一考完扔画袋的扔画板,丢工具箱的丢工具箱,以此来结束几个月的集训生涯,也是在给自己一个信号,要为接下来的专业课拼个你死我活。

黄单下车时,接他的是原主爸妈,没问考的怎么样,就让他好好上课,抓紧时间复习。

两天后,原主他爸坐朋友的顺路车去了H市,把农大出租屋里的东西带回来,两床棉被都是新的,还有锅碗瓢盆,什么都是钱买的,不能糟蹋了。

原主爸回来跟黄单说,他到那儿时,东西都收拾好了,是陈时收拾的,该擦洗的都擦洗的很干净,该叠的都叠的很整齐,没有任何需要操心的地儿。

黄单听到原主爸说,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自己有了个贤惠的儿媳。

“儿子,陈时就比你大两岁,为人处事却能面面俱到,懂事又有礼貌,性格也比同龄人要沉稳,这个朋友值得深交。”

黄单说,“我会的。”

高考进入倒计时,高三生们开始面对最后不到一百天的冲刺。

黄单所在的班级是在五班,班里本来有五个美术生,原主的同桌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辍学了,现在就剩下四人,三女一男,他们正好被安排在中间的第一排,每堂课都扬起脸接受老师的唾沫星子,还有粉笔末。

班主任的家在隔壁村,原主爸往他家走的勤,指着他能在高考前把自个儿子往上拉一把。

原主的成绩不太理想,语文最好的成绩也没超过及格线,数学从来没蹦过四十这道鸿沟,英语在五六十上下波动,文综里面的地理是个位数,单科测试还要好一点点,综合题很差。

黄单得知原主爸给他找了地理老师补习,他说不用的。

原主爸当儿子是破杆子破碎,不想好了,他语重心长,“舒然,你是美术生,跟其他人不同,专业上去了,文化没上去,到那时候你后悔就来不及了。”

黄单说,“爸,你信我一回。”

原主爸蹲在门口抽烟,好一会儿才拍拍裤子上的烟灰站起来说,“行,我听你班主任说高考前还要考好几次,爸信你一回,要是不行就乖乖补课。”

没多久就是模考,不论是语数英,还是文综,黄单都选择性的放弃一些题目,只让自己考到一个可以说服原主爸妈,不用去补习的成绩。

他并不想在高考前去拿一个优秀学生的头衔,出风头会给自己招来麻烦。

即便如此,成绩出来以后,黄单还是在早自习的时候,被班主任敲敲桌子,叫去了办公室。

上一次考了两百多分,这次考了四百多分,中间隔了几个月的时间,如果够努力,抓到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完全可以达到这样的一个结果。

但是……

班主任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学生,这几个月人都不在教室,课程已经落下了,搞不好为了画画,连看书做题的功夫都没有,毕竟专业考试要在前面,时间很紧迫。

所以这孩子怎么可能在回校后的模考中提高这么多?

班主任的第一反应是这孩子抄了谁的卷子,可是他查过,当时坐在前后左右的学生成绩都很一般,没有一个前十的坐在附近,跟谁抄去?

后来班主任想到了翻书,可数学后面有道大题比较复杂,班上得分的人不多,这孩子是满分,解题的思路非常清晰,可以看出他当时很有把握。

不止班主任,其他几个老师也很吃惊,几人昨天下午凑一块儿讨论,也没讨论出一个所以然出来。

这孩子唯一没变的就是,以前的字很潦草,像狗耙子耙过,现在还是。

班主任端起茶杯喝口凉茶,他看向让自己诧异的学生,用着欣慰的语气道,“你的进步很大,尤其是数学跟英语这两门。”

黄单说,“我在农大学画画的时候,室友有帮我补习。”

班主任这下子明白了,心里的疑惑也得到解除,他连声说了两次不错,“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心态放好,多复习基础知识。”

黄单说,“我会的。”

班主任放下茶杯,“我给你把卷子看了看,也问了其他科的老师,按理说,你最少会上五百分,可是你每门都有容易的题目没写,是不是时间没有安排好,到后面不够用了?”

黄单点点头,“嗯。”

班主任敲敲桌面,“先易后难,碰到不会解的题目就要立刻放弃,别犹豫,不然会吃大亏。”

黄单说记住了。

班主任说,“你的字要注意一下,太潦草了,在作文上面会丢分。”

黄单说他会注意。

其实他在等班主任提,这样自己就能以努力为由,慢慢写回自己的字迹。

班主任是教数学的,就在这上面多说了几句,“接下来的时间不多了,你要多做题,把一些出题几率大的知识模块吃透。”

他拿出黄单的试卷,手指着其中一个三角函数的填空题,“像这道题,你不应该失分,还有这题也是,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建坐标系的时候是不是……”

黄单一直听着,等到班主任不说了,他才出声,说自己会回去看的。

班主任这次的欣慰程度比刚才更强,成绩不是衡量一个人优秀差劲的唯一标准,还有态度,他把卷子放回原处,等学生走后,就跟其他老师打过了个招呼。

黄单麻烦了。

从那天开始,黄单不是被叫起来回答问题,背诵课文,就是上去默写单词,做题,他一个美术生,突然多了别的标签。

另外三个学美术的女生只是有点意想不到,她们比较关心黄单的单招学校考的怎么样,有没有收到通知书,班上的其他学生就很震惊了。

有几天,黄单成为班里的话题人物。

“卧槽张舒然是怎么回事,几个月没回来,一回来就这么吊了?”

“那还用说吗?肯定是在外面报班了。”

“没时间的吧,我表姐也是学美术的,她说自己每天都要画画,一天三张,早上素描,中午水粉,晚上写生,从画室回去已经很晚了,根本没时间做题,压力很大,头发大把大把的掉,累得要死。”

“那就是突然顿悟了呗,也不是没有的事儿,哎还有大几十天高考,要是我哪天早上起来也能顿悟就好了。”

“天还没黑呢,就开始做梦了。”

“废话,白日梦不是白天做,难道还要等到晚上?”

“别说了,人过来了。”

黄单走进教室,若无其事的坐到自己的座位上,从堆积的书里抽||出《读者》,在眼皮底下翻看起来。

里面那排的三四个女生在小声议论。

“你们说,我去找张舒然借英语笔记,他会借给我吗?”

另外几个女生都起哄,叫她去试试。

“他长的挺帅的,个子也在一米七五以上,跟你在一块儿站着,你在他肩膀位置,你们很合适啊。”

“真是的,不是在说笔记的事吗?你们怎么扯到这上面来了?我要去了,祝福我!”

“祝福你祝福你,快去吧。”

黄单正在翻页,他听到声音就抬头,“有事?”

女生笑着说明来意,说完以后,她眨眨眼睛,期盼的问,“可以吗?”

黄单在桌上翻翻,把英语笔记拿出来给她。

“谢谢,晚点还你啊。”

女生举起笔记本,对着座位附近的其他人笑的得意,对自己的魅力指数有了更大的信心,倒也没有别的情绪。

高考在即,也是分手在即,这个节骨眼上,没有新成对的情侣,大家的脑子里乱着呢,心里的梦想,对社会的向往,对大学的憧憬,这些都杂乱无章的砸在脚边。

他们茫然又彷徨。

现在还摇摇晃晃手牵手的情侣里面,写张小纸条出现好几个错别字不是最严重的,最严重的是,看小纸条的人发现不到错别字。

追人,还是被追,都很不合时宜。

黄单回学校,只是想履行对陈时的承诺,参加高考,一起打工,带上录取通知书在大学里见,跟他同进退,至于别的,不重要。

现实世界的高中记忆早已模糊不清,黄单也懒的再去思考那时候的人和事。

教学楼墙上挂着倒计时的牌子,一共两个数字,开头一个数字在高三生心惊肉跳的注视下改变着,八,七,六……到了归零的那一刻,他们高中三年的最后一份答卷就摆在了眼前。

有人及格,有人不及格,也有会拿高分,无论哪个分数,都在自己的笔杆子底下。

一天上午,黄单的同桌跟他说门卫那儿有他的挂号信,“张舒然,你单招的学校给你寄通知书了。”

这时候除了通知书,也不会有别的。

黄单从门卫那儿拿了通知书回来,教室里的人就都知道了,是他的同桌跟另外两个美术生传开的。

有男生开玩笑的说黄单好厉害,还没高考呢,通知书就收到了,说他现在是大学生,以后发达了不要忘记他们这班老同学,还说要请吃东西。

其他人跟着哄笑。

黄单把通知书塞进课桌底下,说了声好,他中午回宿舍,拿了手机去操场给陈时打电话,“你收到X大的通知书没?”

陈时说刚收到,“你们班上的人有没有让你请客?”

黄单说有,想必陈时那边跟他的情况差不多,“我称了阿尔卑斯糖,是胡娟的主意。”

陈时的语气一变,“胡娟是谁?”

黄单说,“我的同桌。”

陈时在那头拔高声音,气汹汹的吼,透着委屈,“你的同桌是女的?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告诉我!”

黄单,“……”

他靠着墙壁,风把敞开的校服吹了起来,“班里除了我,还有三个美术生,都是女孩子,我们坐在一起。”

陈时哼了声,“开心吧。”

黄单想想,没想出来有什么好开心的,他跟她们并没有多少可聊的话题,“你别担心。”

陈时笑着说,“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张舒然,在你他妈的说喜欢我的那一刻起,我就想好了,你要是敢背着我跟谁好上,我就是爬,也要爬到你学校,把你的腿给打断了,再把你扛走,找个地儿把你关起来,让你一辈子就只能见我一个。”

黄单听着陈时的笑声,头皮麻了一下,他说不跟别人好,“我给家里打个电话。”

陈时问道,“你还没告诉家里?”

黄单说没,“第一个就是给你打的。”

陈时立马乐了,说了几句就挂要电话,“亲哥哥一下。”

黄单看看四周,对着手机吧唧,“亲了。”

电话挂断前还有陈时不爽的骂声,像个怨妇,说让你亲一下,你就亲一下,多几下都不行,就差甩出来一句“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黄单无奈,他打回去,不等陈时说话,就吧唧吧唧好几口。

陈时趴在栏杆上,眯着眼睛笑的满脸幸福。

没过多久,统招的成绩出来了,黄单打电话查的,他查了自己的,就给陈时打电话,那头先打来了,问他考了多少。

黄单报了个成绩,“你呢?”

陈时说比他高三分,“都在水粉上面,我的素描成绩跟你一样。”

黄单问道,“那我们到时候直接填X大,还是在省内的学校里面选一个?”

陈时说,“就X大吧,离我俩的家不算近,也不会太远,距离挺合适的,几个临近城市的旅游景点也多,我们有空可以四处跑跑,带上画袋写生,看看风景,你觉得呢?”

黄单说,“好哦。”

陈时大概是在外面,对着手机大声喊他的名字,有什么在心脏里躁动着,“张舒然,你想我不?”

黄单说,“想。”

陈时唉声叹气,语气里多了疲惫,“我也想你,上次模考过后就加紧了时间复习,快累趴了,不能去看你,忍着呢,考完试就好了。”

那句话像是对他自己说的,再忍忍。

黄单说,“想抱你。”

陈时说要去上课了,下次再聊,就匆匆挂了电话。

结果当天傍晚,黄单在默写英语单词,就听到有人喊,“张舒然,你哥哥来了——”

黄单立即抬头看去。

陈时站在教室门口,他没穿校服,穿的跟第一次见黄单时有点像,很简单的白衬衫,洗白的牛仔裤,脚上是一双篮球鞋,干干净净的,就那么站着,个子高大精实,轮廓清晰分明,身上发着光,很帅。

黄单在大家的注视下走出教室,没有错过女生们火热的视线。

这个点,操场上没人。

刚到那儿,陈时就把黄单大力拉到墙角,拽起他的校服领口,膝盖抵||开他的腿,把他压在墙上亲。

黄单环住陈时的腰背,嘴角被咬||破了,他疼的吸气,指尖隔着衬衫摁进下面的肌||肉里面。

分开了一个多月,陈时的想念都在他的唇||舌之间,恨不得就在这儿把少年给要了,他听着耳边压抑的哭声,眉头死死皱着,人已经退出来,脸埋在少年的脖颈里面。

仅仅只是贴到温热的皮||肤,闻到香皂的味道,就让陈时发疯,他紧绷唇线,一声一声的呼吸着,像一头饿惨了的兽类。

黄单哭了会儿,眼泪都蹭陈时的衬衫上面了,“挂了电话就去车站买票了?”

陈时亲着少年的脖颈,呼吸更重了,也更乱了,额角出现隐忍的细汗,“没,我先去找了班主任请假。”

黄单知道这里不适合做||爱,他帮陈时分散注意力,“你用了什么借口?”

陈时笑了笑,牙齿轻轻咬蹭几下,“我说我心脏疼,注意力也不能集中,老班被我给忽悠过去了。”

其实他没说,当时他的眼底有阴影,脸色也差,像个病人。

确切来说,他是病了,特地跑这儿来吃他的药。

黄单摸摸陈时下巴上冒出来的胡渣,“为什么要这么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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