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我会不会这么做?”
晋锋努力眨了眨眼睛,他觉得睫毛有些刺痒,大概是他自己因为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流出的各种汗水,和白诺额头上滴落的血水混合在一起,刺激到了脆弱的结膜。
刀锋割裂了颈部的皮肤,一股温热的液体从嫩红色的伤口中流出,淡淡的咸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伤口自然是痛的,但对于晋锋来讲,这种程度的伤口显然还不到能够触动他粗壮的神经的地步,但他望着白诺的眼睛,耳朵里还回响着对方古怪而绝情的话——你的小诺肯定不会切断你的脖子——他的心绪中突然萌生出一种别样的伤感。
白诺这次可能……
大概是……
真的要,杀我了。
——但我还活着,得想办法解决问题,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或许这是个荒诞的梦,一睁开眼我就会发现自己还躺在宿舍大楼804号房间的大软床上,腿和胳膊都枕在小诺的身上,打一个大大的哈欠,然后耍点赖皮跟他要一个带着口气的早安吻什么的……
好吧,这里是《三重门》的世界,除非黑白熊能和它的机器小朋友一起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除非死后界的存在只是一个精神病的幻想,否则他必须接受眼前这个白诺想要杀掉他的现实。
晋锋莫名其妙地想了很多不靠谱的事情,然后理智强迫他承认了这一点。他抬起手来,试图抚摸白诺的脸蛋,并且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显得难过而可怜:“小诺,对不起,是我的错。”
认错,一直是晋锋的强项。在白诺面前,他总是还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先承认自己的错误,这样伏低做小的扮相非常管用,每次都能让白诺吓一大跳,然后绕
白诺睁大眼睛,一时愣住了,结果粗糙的大手就这么揪住了他的头发,然后狠狠地按了下来。
视线快速下降,晋锋有些憔悴的脸在一瞬间放大在了他的眼前,然后是“砰”的一声巨响——好吧,也许这在旁观者听来不是什么“巨”响,但对于当事人,尤其是对被动接受伤害的白诺来说,无疑是足以让他头晕目眩、眼冒金星的音波打击了——他的额头和晋锋的额头撞在了一起。
“你……”
白诺的声音中充满愤怒和惊讶,当然,还有隐隐的不安和痛苦。如果他的理解能力没有出问题的话,晋锋的这一击头槌可不像是情人之间的打情骂俏,这可是正正经经、大力到让他头壳都麻木了的一击重槌!
真是的,明明刚才还摆着一副委屈的表情跟他说“对不起,我错了”,怎么下一秒就……
哐啷啷,手肘一麻,紧握刀把的手指便不由自主地松开了,白诺见刀掉到了地上,立刻想起身离开晋锋,但他刚才一瞬间的呆滞已经为晋锋赢得了相当长的反击时间,刀片还在地上微微地震颤,他和晋锋的上下位置就已经调换了一个个儿。
“咳咳咳咳……”
晋锋双腿夹住他的腰,一使劲儿就将他压在了身下,但白诺知道自己并没有危险,只是喉咙被对方按得有些闷罢了。
“小诺,我……我并不想伤害你,我只是想和你谈谈。”
“咳咳……你摆出这种姿势……咳咳咳……还说什么不想伤害我,恐怕没什么说服力,要我说不如……”话音未落,白诺突然狠狠往上顶了一下膝盖,刚好将髌骨顶在晋锋的小腹处——那个地方终究是男人较为脆弱的部位,晋锋微微一弯腰,便被白诺一脚踹开,顺势倒在地上。
“呼……呼……呼……”
两个人同时喘着粗气,声音近乎重叠。一把刀横亘在他们之间,趁着这银白色、空旷无边的大房间,更显寂静寥落了。
谁也没说话,晋锋默默地躺在地上,他认定白诺不会再攻击自己,便等着气息平复了,才开口:
“我刚才说的话……是真的,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好好谈谈。”
“谈什么?”
“谈你为什么一见面就对我挥刀相向。”
“没为什么。”
“难道我该死……不,我是说……”
“恭喜你回答正确。”
“我是说……等等,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难道表达得还不够清楚吗?”白诺突然坐起身来,却被同样突然坐起身来,却比他更早一步行动的晋锋压了下去。
好不容易才停下来的无厘头的争执又要开始了,但这次似乎白诺不想把它上升到暴(亹)力冲突的地步,所以他任由晋锋夺回了主动的位置,只是目光并未如晋锋所预料的那般,被刻意表达出的深情与肢体上的亲密接触软化。
白诺直视着晋锋的眼睛,感受到那双狭长的眸子中所流露出的愤怒和伤心,他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冷淡无趣地,继续着自己的叙述:“你说你该死,我说你说得对,因为你确实该死。”
“你这种冒牌货,不应该活在这个空间里。”
瞳孔瞬间放大,晋锋沉默了一阵子,然后几乎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你的意思是,你希望我死。”
他以为白诺至少会犹豫一阵子——看在他们多年情谊的份上——但是对方异常果决的点了点头。
“你是……”晋锋压抑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才将声音底下波流暗涌的某些黑色的情感压抑下去,“你是说,你真的想我死么……”
白诺:“你废话很多。”
“我在问你话。”
“是的,所以请你去死吧。”
“小诺!”
晋锋突然一声爆发出来的音量让白诺的眼皮颤抖了一下,不算浓密但已经能在眼睑下形成一片阴影的睫毛也随之颤抖,就像一把小小的扇子,轻轻扇动了晋锋的心思。
他松开白诺的领子,颓废地瘫坐在他的腰上,然后是毫无尊严的祈求:“别跟我闹了好不好,说真心话,求你了……你怎么能说出刚刚那样的话……就算是开玩笑,也很伤人的……你知不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一件事。”白诺盯着晋锋布满血丝的眼睛,平平淡淡地说道,“你不是我的晋锋,我也不是你的白诺,还有……”
“只有你死,他才能回来。”
事情就像是已经被决定了一样,白诺认认真真地问了晋锋这样一个问题——“能不能请你去死”。
晋锋:“只有我死,他才能回来——他是谁?”
白诺没有说。
还有他称呼他为“冒牌货”。
一个可怕的念头从晋锋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接着便驻扎了下来,挥之不去。
“为什么说我是冒牌货?”
“你到底是谁?”
“他又是谁?”
……
“最后……真的白诺去哪里了?”
问到最后,晋锋几乎失掉了全身的力气,连展开嘴巴,蠕动舌头这种简单的小事,他都没办法做到了。
他突然觉得好累,恐怖片的世界,恐怖片中一切可能潜藏的危险——恶鬼和精神病,觊觎自己性命的十一组,猪队友,意外事故,居心叵测的经纪人的操控——都正在渐渐地远离了他。他告诉自己,只要他想,他就能变成原来那个晋锋——那个和白诺一起战斗、不服从命运安排、重新选择另一种生命状态并为保护自己应该守护之物而战斗的晋锋,但是,如果想要找回那种紧张、亢奋、无所畏惧的戏感,就必须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所以,即使疲惫,即使对未知的一切隐隐担忧着,他还是选择等待白诺,等待他告诉自己把事情变成现在这步田地的真正原因。
这时,一直面无表情的白诺突然轻笑一声,然后答道:“你又说对了,你总是能说对……”
“你有你的白诺,对于你来讲,我当然不是真正的白诺,你的白诺在哪里……呵呵,我也想知道,至于我的晋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