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哥,你快醒醒!你再不醒就完蛋了!”
“他不是白诺,他是恶鬼啊!”
迟睿着急地大吼,想把深陷幻境无法自拔的人给拖出来,可是……好像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晋锋表情出离迷茫,白诺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你对不起我。”
“你有你的抱负,可你欠我幸福,你拿什么来弥补。”
“跟我走,我就原谅你,我们永远在一起,难道不好吗?”
是啊,这样不也挺好的……有一种意识告诉他,其实妥协比抗争更容易满足。
清澈空灵而又带着隐隐魅惑的声音如潮水般一次次冲刷着愧疚不安的心灵,晋锋的记忆零碎、混乱、充满矛盾,他想不起过去,也看不透记忆中的真相,但他隐隐约约能体会到回忆中“那个人”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深深的悔意,与摆脱不掉的痛苦与思念。这就像从打不开的锁里窥探另一个世界的光明:如果他放手不再坚持意识的清醒?如果他放任自己去追求心灵里真正渴求的欲望?如果他听从这个声音的劝导,和他走,和他永远在一起,是不是就能获得已逝之人的一份原谅,就此从痛苦和矛盾的迷沼中彻底解脱?
世间万事中,求不得最苦,清醒面对残酷的真实更苦,何不就这样迷迷蒙蒙地醉下去。泪也罢、笑也罢,生亦欢,死亦欢,不再挣扎,难得糊涂,做个好梦……
他好累……真的好累,累得没有一根神经、没有一个脑细胞再愿意思考探索到底什么是真实。长途跋涉的流浪者需要一个温暖的窝,而那只素白姣好的手掌里有他内心期许已久的欣慰与光明……
就这么算了吧,算了吧,算了吧……
晋锋的目光终于坚定下来,他犹犹豫豫伸出来的手不再颤抖,白诺嘴角扯出一丝邪恶的笑容……
成功……
……了?
不!好像不对头!
怎么会……为什么……明明已经……
白诺浑浊的目光露出一丝疑惑,似乎在问:明明已经放弃挣扎的念头,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
“大哥,你……你抓痛妹子了……”
已经向着晋锋这里猛冲了一百多米的迟睿终于停下了脚步,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总算放下心来:妈的,刚刚真是要吓死老子了!我还以为你会……操!
干得漂亮,锋哥!
一只深色的大手死死扣住白诺伸出来的惨白的手腕,令人磨牙的“兹兹”声不断响起,白皙的皮肤上冒起了诡异的青烟。
白诺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晋锋。
晋锋笑道:“我们当然要在一起,既然一起来到这个世界,就要一起回去,不过……”
他语意坚定:“不是我跟着你走,是……你跟着我走!”
“小诺,打起精神来,反抗她!”
嚣张飘舞在空中的青丝猛地一震,然后稀稀散散地落了下来,两米多长的浓密秀发懒散地披在冰冷的地面上,柔顺的发丝中竟然没有一个结儿或者干涩的弯曲,那漆黑的颜色像一道浓重的水墨,画出优美的弧度,冷艳的沉香飘逸,醉人心脾……一双无助的手捂住惨白的面容,依稀有泪光闪烁在指缝间……
“方敬,我和她,到底有什么不同,你说反抗……”
晋锋的话,竟然在一瞬间,将白诺的意识唤醒了……
白诺摇头,低声呢喃:“我不想反抗了,好累……我不行的……明明就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为什么还要这样逼我……就这样留在这里不好么,回去了也只是痛苦而已……复仇了又能怎么样,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赖以生存的家没了,就算义父做了天大的坏事,我不能责备他的,是他给了我一切,你杀了他,我无法原谅,兄弟们都恨着我……他……也没了,我付出过的情义到底算什么,都变成一个笑话,一场游戏,一场梦,梦醒了谁会真心待我……”
“……就算一切重来,经历过的事情不会一键消除,痛苦的记忆也不会就此消散,我怎么再面对那些一无所知的故人,我怎么再微笑面对曾经背叛过我的挚爱……杀了他么……呵呵,明明有轻松点的办法的……不如就这样放过自己,放过自己,也放过他,放过所有人吧……”
“不要想什么方敬了!”有人打断白诺的自怨自艾,怒气冲冲地吼道。
晋锋皱眉。
一提到方敬这个名字,他的心中就会燃起一股莫名的怒火。他不想让“方敬”再存在于白诺的记忆中,未来明明是属于他和白诺两个人的,就让狗屁的“方敬”死在历史的尘埃中吧,那不是应该出现在白诺生命舞台中的角色……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白诺已经快要沦陷,自己就必须保持清醒,绝不能再受那尸鬼幻境能力的影响了!
他努力压下内心不断涌出的狂躁与愤恨,用他所能发出的最温柔阳光的声音劝诱对方:
“你能行!我相信你的,小诺。你听锋哥的,从现在开始集中精神,不要想方敬,不要想那些痛苦不堪的过去,想想你这辈子最快乐的事情……你待过的最幸福的地方:阳光,海滩,飞鸟,向日葵,小白楼,或者你看过的最舒服的画也行……一定有些事情给了你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温暖,那些温暖永远记忆在脑海深处,是你最美丽的回忆……快!快想起来!快给我想起来!”
白诺猛地抬起头来,两道泪痕在月光下闪着晶莹的光,他痛苦地回忆着,痛苦的呢喃着:“温暖……没有温暖,都是笑话,哈哈哈哈哈……别逼我……别逼我……她也是蠢的,我也是蠢的,哈哈……”
“让我们都这么蠢下去吧,反正聪明也没有任何意义……呜……”
充满怨气的声音停止了,世界上下只有嘴唇被堵住后无奈发出的含混的呜呜声。
一吻封缄。
温吞的孤月,稀疏的明星,荒凉的乱坟,狰狞的老槐树下,一座洁白的墓碑。
阴风吹落几片残叶,轻轻落在朴实的黄土地上。
两具年轻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一具火热,一具冰凉。
他们之间没有一丝缝隙,如鱼儿的腹部贴着温暖的水流,花儿的笑脸贴着灿烂的阳光……他的与他的脚尖,笔直与笔直的大腿,平坦与平坦的小腹,宽阔与健美的胸膛,厚与薄的唇瓣,同样丰润,同样诱人……
一个单纯的吻,两个记忆混乱的人,在此刻终于安静了下来。
晋锋感到自己冒着热气的额头正紧紧贴着一片冰凉,他希望用自己的火热温暖他,包容他,不论怎样,给他带来求生的力量。
一只手抓住对方的手腕还没有放开,另一只手却紧紧扣在他的后脑勺上,将那人更加用力的埋在自己怀里。
晋锋感受到手下头发的冰冷与细腻——这是世界上最美、最有生命力的头发,这头发长在他最想呵护之人的身上,他便忘记了它的危险与邪恶。
他只觉得眼前的景象、手下的触感,甚至微微腥臭的风和绿森森的莹莹鬼火,都是他今生今世也无法忘怀的美。
记忆尚且尘封,但曾经的感觉已经归来。
他要救他,不惜一切代价救他。
“小诺……”
“你的力量比她强上千百倍,它就藏在你内心的深处……”
他不舍得与他分开,唇齿间还残留着一股淡淡的硫磺味,那是接触了被鬼魂附身之人所留下的,特有的气味。
大手顺着脑后,拂过额头旁的发丝,轻轻滑落腮边,晋锋用柔软的指肚温柔的摩挲着那片冰凉细腻的皮肤,眼中是希冀与真情的流露:
“好好利用它,然后夺回自己的身体!”
“别让锋哥瞧不起你!”
说完,他猛地将手中的人儿扯开。
白诺被巨大的拉力扯到一边,踉跄了几步,回头,眼中是令人惊讶的情景:
晋锋大手在空中一抓,明明没有任何东西存在,但掌下却冒起了黑色的烟雾,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在被通灵师的力量灼烧着,被毫不留情地毁灭着……
空中响起一阵痛苦扭曲到令人发疯的哀嚎:“啊啊啊啊……哦哦哦哦……呜呜呜呜噜噜噜呜呜呜……”
“总算抓到你了!”
晋锋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手下的空气波起一阵涟漪,肉眼难以看到的振动从他掌下播散成成套的圆环,逐渐蔓延形成一个将近一米直径的巨型锥体。空间被彻底扭曲了,空气中几度暴起猛烈的涡流,一股邪恶的气息逐渐散布开来……
腐臭扑鼻而来,就连躲在一旁的贺子淑都忍不住捂住口鼻,她睁大眼睛,语气中全是惊讶:“原来他真正的目的……是这样……”
她不由自主地喃喃赞叹:“真不愧是七组第一战力,最强的中级通灵师……”
尸鬼就在白诺身边。
借着接吻的机会用实体触摸到附身恶鬼的灵体,从而把通灵师的探知网扎到恶鬼的灵体上,这样的话,不论对方制造出什么样的幻境,都迷惑不了他了。
用听诊器隔着胸腔听心跳当然会听出偏差,但如果将探头贴在心脏上面呢?
好聪明的猜想,好大胆的计划……他不怕被伍醉娘的头发感染么,难道……他也想要那诅咒道具想疯了?
阿炳在旁边不明所以地看着激动万分的贺子淑,他不解地小声问道:“什么七组第一……什么最强战力……通灵师又是……”
“给我闭嘴,好好看着吧!”贺子淑一把勒紧了手中的弦,将阿炳勒得喘不过气来,更别提说话发声了。
她自己则躲在树坑里,安安静静、认认真真地欣赏起了眼前炫目的景色。
几道灰绿色的电弧闪过,“咔嚓咔嚓”声接连爆响,一个隐隐约约的黑色轮廓在晋锋的力量下逐渐凸显出来……
“好久不见,尸鬼。”晋锋轻蔑地笑道。
那黑影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原来它是一个连五官都没有,仅由一团纯粹的尸气凝聚而成的坟上灵。它长期盘踞在盘丝古镇的乱坟岗中,吸收那些没有名姓、胡乱葬在这里的尸体的怨气与执念,然后逐渐形成了自己的意识,并且开始拥有思考的能力和邪恶的欲望。刚开始它只是能够制造幻觉,直到有一天,它获得了伍醉娘头发中的力量,这才变成了现在能够控制腐尸、甚至迷惑通灵师、屏蔽灵力搜索的强大尸鬼!
“你是……怎么做到的……”它艰难地开口,灼烧的力量让它无法维持稳定的形态,发声更加困难。
晋锋哈哈一笑,冷酷道:“你猜!”
“猜”字余音未了,血色的咒印便猛地在他健壮的手臂上浮现出来,火烧的咒痕沿着小臂、手掌迅速感染到尸鬼身上,一瞬间,繁复而古老的血咒便占据了尸鬼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