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毕恭毕敬的端上一碗茶:“上好的毛尖,还望小姐您不嫌弃。”
我点点头,并没有去接那茶,只道:“放下吧。”
伙计哎了一声,放下茶,后退几步,撤到一旁。
我理理袖子,也不正眼瞧人,只问道:“老板,我此行去京师看望外祖,我外祖家位高权重,这礼物太轻了总不好,您这银楼不会就外面这些个糊弄人的摆件吧?”
老板心思通透,一点即悟,笑道:“贵客果真好眼力,请来内室!”说着,引我去了内间,又领了三位伙计过来,手上各捧着一个鎏金盒子。老板将第一个打开,对我道:“小姐可知道东晋顾恺之。”
我点点头道:“我读过他的《论画》,怎么,你这小店还能藏了他的真迹?”
老板笑而不语,只命人把那卷轴打开,我打眼一看,惊道:“竟是洛神赋图?”
这顾恺之乃是山水画作的大家,连李老先生都收藏了不少他的真迹和摹本在龙眠山庄,所以我也有幸得览,只是想不到这小小银楼里也有此等宝物。
我细细观摩后,才发觉不对,冷笑道:“这画的笔迹,紧劲连绵,循环超乎。只是笔意上却多有犹疑,顾恺之的笔迹,意存笔先,画尽意在。这画,只怕是摹本吧。”说罢,我的眼神在老板脸上剜过。
那老板倒气定神闲,仿佛早就习惯,眼神里丝毫没有动摇之意,只道:“小姐好眼力,这幅洛神赋图乃是宋朝流传下来的五幅摹本之一,真迹现在早已寻之不得。”
果真狡诈,我在心里暗暗嘲讽,还称之宋朝的摹本,我看是大约是前朝的还差不多。我也不欲拆穿他,只道:“小小摹本,还入不得我的眼。”
老板赔笑道:“小姐真乃鉴赏的大家,此等宝物怕是入不了小姐的眼。”说完,他令这三人退下,对我道:“小姐请稍等片刻,小人去去就来。”
一盏茶的功夫,老板亲自从里间捧出来一个镂空犀木盒子,他小心翼翼的放到桌子上,我见他郑重不比方才,便也好奇起来。
“小姐请看。”说着,老板打开盖子,只见里面丝绒锦簇,裹着一个金托玉碗,那碗身玉质细腻,白洁莹润,光素无纹,敞口弧腹圈足,托盘沿边外卷,盘腹以沙地为底,刻有二龙戏珠,周遭一圈祥云纹。
我渍渍称奇,直道:“果真宝物。”老板更是夸赞一番,出了个价钱,我分文不还,便买了下来。这老板一大早便做成了这样一桩大买卖,喜得像是掉进了油罐子里的老鼠。
我这下结果了伙计倒的第三晚茶,道:“老板,我听闻这保定附近多鞑子匪人,我这一个姑娘家家带着几个家丁,宝物贵重,免不了遭贼惦记呵。”
老板眼睛一转,登时明白我的意思,笑道:“这个不难,老话说,京油子,卫嘴子,保定府的狗腿子。我们银楼平日里运金送银的,自然有一些标客来往,只要小姐吩咐,小人这就去给您安排。”
我问道:“有能现在启程的?”
老板想了想道:“这,有些难……不过有钱能使磨推鬼,不知小姐有何要求?”
我道:“这宝物价值不菲,可本小姐的命更是不菲。我这车队太大,想拆一拆。一队护送我,一队护送这只碗。”
老板道:“小的明白,小的这就去为小姐安排,请小姐先歇息个把个时辰。”
我点点头道:“那便把我的车队先领进你们银楼后院,歇歇马吧。”
待老板出去安排后,梅姑忧心重重道:“小姐这是要自己引开杀手,让太子殿下……”
花奴啊了一声道:“小姐你可不能犯傻啊!”
渠侬也跟着道:“就是啊,小姐三思啊!”
我打断她们道:“你们都能想到,那些死士会想不到么?”
我摩挲着我的玉佩,对梅姑道:“路途凶险,姑姑年纪大了,恐怕受不了颠簸,一会儿我会跟老板说下,让他安排你在保定府休息几日,让渠侬和花奴照顾你。三日之内,我会派人来接你们,若我不能来接你们,你们便回陕西去找长姐罢。”
梅姑听了,眉头一皱,道:“不行!哪有小姐去舍命,奴婢去逃命的道理?”
花奴和渠侬也齐齐道:“是呀,小姐,我们要和你一起。”
梅姑见我心意已决,急着劝道:“小姐,那帮人如此想要太子殿下的命,却不在白日里动手,必定是不想有人知道其中内幕,即便我们不陪着小姐去舍命,他们也断然没有放过我们的可能。”
梅姑坚持,我想了想她的话却也有道理,也便应了。之后,便坐在银楼的椅子上,默默等待着……
一个时辰后,由家丁护送的金托玉碗的车队出发了,沿着官路,一路疾奔。过了三刻钟,令一支由标客凑着护送着我一路所乘的马车的车队悄悄的从保定府离开,上了私路后,也急速前行。
两个车队如亡命般赶往京城。
未时,银楼的后门,两个伙计偷偷的抬了大箱子,悄悄的送去方才的客栈,街道上却分外平静。而稍后,银楼一辆马车缓缓从后门出去,隐没在闹市人流中,出了城门后,便朝着河间府的方向去了。